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關上了門,又是怎樣飲下了那杯酒,抑或是沒飲?誰知道呢。只是第二天墨桑戰戰兢兢的將我搖醒的時候,我正和衣靠在牀櫺上,那隻小小的酒杯翻倒在牀鋪上,早已是一滴不剩。
“……少夫人,你和少爺……吵架了嗎?”她小心的四下打量著,吞吞吐吐,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我順著她目光看去,一地狼藉,一色花式的茶壺杯盞四分五裂,合著各樣糕餅的碎屑灰撲撲的滿地躺著,上好紅木製成的八寶呈祥桌幾乎被踢到了窗戶下面,在地上劃出一道深白的痕跡。
我勉強衝她咧了咧嘴,想若無其事的笑笑卻沒能成功:“如果我說沒有,任誰看了這個樣子,也是不會相信的吧。”
“可是……怎麼會……”墨桑臉上完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想問原因,又似乎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這麼唐突不太合適,於是,剩下的半句話就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我沒說話,主要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剛尷尬難捱的時候,門上傳來幾下輕叩。
“少夫人,風謹有幾句話想和您說,不知道是否方便。”
“謹伯你進來吧,”風謹應聲推門而入,行了個禮,然後看了眼墨桑,我會意,衝墨桑頷首,“墨桑,可不可以麻煩你去找幾樣東西把這裡收拾一下。”
“是。”墨桑挨個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謹伯,你坐……”我站起身擡了擡手,示意他自便。
“不用了,少夫人,府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交待,風謹只是有幾句話要和你說,如有唐突之處還請少夫人見諒。”
“謹伯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您知道清湮一直都是把您當成長輩來看的。”看他這麼嚴肅,雖然知道他是爲何事而來,我還是不安的用手絞著衣角。
“那好,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姑且以長輩自居一次,我問你,你可知我是爲何而來?”他犀利的盯住我,看得我一陣緊張,這風家,就連管家也這麼氣勢逼人。
“我知道,是想問我和清湮昨天爲什麼會吵架。”我低下頭,咬著嘴脣輕聲道。
“你錯了,我不需要問也明白你們吵架的原因,我是想問你,你有什麼打算。”
我訝異的擡頭,卻是看他一臉的認真:“我……”
“你打算一輩子揹著心裡的枷鎖活下去嗎?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清湮?”他打斷我,似乎並不是真想聽我的答案,“你知道我爲什麼固執的喊他清湮少爺嗎?我是從風家老宅跟著他過來的,我從小看著他們兄弟長大,從小時候,清湮他,就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孩子,老爺的決定,我是當時惟一知情的人。”說到這裡,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見我神色坦然,才復又接著說下去,“雖然我不贊同他的決定,但是我無能爲力。清湮從小就很懂事,是那種孤獨到落寞的懂事,默不作聲的接受他的使命。直到十歲那年,夫人帶著他們兄弟倆去金山寺還願,卻不想遇到了朝廷正在緝拿通緝犯,貴婦稚子,當然是最合適的人質人選,一番搏鬥之後,雖然最後還是正不壓邪,夫人卻爲了保護兩位少爺受了重傷。也許都是命中註定,清嘯醫術有限,等老爺從雪山採雪蓮回來,夫人已經過世了。老爺指責清湮武藝不精,護母不利,從此清湮少爺心裡就背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鎖,再然後瀾裳他們三人的感情糾葛,更是讓清湮少爺一步步孤僻叛逆下去。他毛遂自薦鎮守邊境,用自我放逐的方式來逃避長安的一切。再後來的事情,少夫人你就知道了。他因爲你,慢慢向周圍的一切敞開了心門,你知道我看著心裡有多欣慰嗎?你真的以爲我們都不知道你的過去嗎?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清湮他從來在乎就不是什麼名聲口碑,不是嗎?”
“可是……”
“你還不明白嗎?人活一世,貴在放下執念,放下執念,是爲了更好的銘記,作繭自縛只不過是自找苦吃。這些話,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就能夠完全明白了。好了,少夫人,我該走了,另外我要告訴你,清湮少爺昨天在武場舞了一夜劍,他剛爲救你損了部分內功,練武講究循序漸進,太過激進會如何,不用我說你也明白,我不希望清湮少爺出事,如果你也不希望,那麼我希望你可以去勸勸他,現在也只有你,能夠勸他。”
說完,他又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