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夫人醒來的消息,很快也傳入了張力的耳朵。
張力至此終于徹底松了一口氣,決定開始執行自己心中那個大膽的計劃!
親口問一問若晨,是選自己,還是吳三桂?
張力對這事本來很有信心,可是若晨畢竟是國公府的大小姐,自己也從來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這種事情,又怎么可能百分之百確定呢?
今夜,今夜就是最好的時機!
想那國公夫人剛剛蘇醒,國公府肯定比平常亂一些,高元良帶著自己潛入的話,機會大大的有!
這便是張力這些的計劃,潛入國公府,如果若晨愿意,自己就帶她走!
哪怕天涯也好,海角也罷,總有棲身之處!
現在萬事俱備,只等天黑了……
然而就在黃昏的時候,有一個人進了張力所住的四合院。
張力有些吃驚,居然是久未謀面的孑然兄弟!
孑然簡單地寒暄了幾句,悄悄遞給張力一封信之后,便告辭而去。
張力回到屋中,打開信箋看過以后,便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想著事情。
不多時,張力打定了主意,忽然又聽見了腳步聲,站起身來往外面一看,果然?無?錯?小說 是出去踩點的高元良回來了。
高元良快步走進屋子,順手帶上了房門。
現在這四合院只有張力和高元良二人居住而已,先前的那些仆人,都被張力找理由打發走了。
高元良有些興奮。不等張力開口詢問,便急吼吼地道:‘少爺。今兒個機會大好呀!‘
張力微微一笑,道:‘哦?怎么個好法?‘
‘少爺。英國公夫人蘇醒以后,很多達官顯貴都登門拜訪,走了一撥,又來一撥……‘
‘呃?!?
‘是啊,少爺,真是天賜良機啊,咱們就等天黑行事!‘
‘不用去了?!?
‘?。可贍?,你說什么?——‘
……
大明崇禎五年。
這一天正是‘芒種雨漣漣,夏至火燒天‘的夏至。天氣卻并不算太熱,只是有些陰沉罷了。
北京城鐵獅子胡同的英國公府。
在整修得華美精致,花木扶疏的國公府議事廳中,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納彩‘儀式。
古時婚姻講究‘六禮‘齊全,而‘納彩‘乃是第一禮,是全部婚姻儀式的開始。
納彩即男方家請媒人去女方家提親,女方家答應議婚后,男方家備禮前去求婚。
現在進行的是后一個步驟——求婚,頗有點類似于后世的訂婚儀式。
英國公府中張燈結彩。鼓樂齊奏,喜氣洋洋;
滿朝的文武官員、勛貴外戚有半數以上前來道賀,車水馬龍的好不熱鬧;
大廳中堆滿了賀禮,尤其以吳三桂送來的各種奇珍異寶最為燦爛奪目。吸引了無數賀客的目光。
‘這么大的一株完潔無暇的珊瑚樹,下官倒是生平第一次見到……‘
‘是啊,難得的是它遍體朱紅。晶亮瑰麗,無一處有折裂之痕。更無一處含砂石雜紋,放在此處。正是滿堂生輝!‘
‘你們瞧瞧,用整塊昆侖白玉雕刻而成的和合二仙,本侯爺也是生平僅見??!‘
‘啊,這八匹翠玉駿馬,通體晶瑩剔透,又雕得如此栩栩如生,真是稀世之寶!‘
‘嘖嘖,這就是遼東所產的東珠嗎?果然不愧是遼西將門吳總戎家的手筆,這東珠,圓、大、潤、澤難得一見,舉世無雙,實在是無價之寶!‘
……
眾位達官貴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圍著‘男方‘吳三桂家的賀禮贊美著,而吳三桂本人,也一身華服,傲立于堂前,笑呵呵地與各位大人們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按說這‘納彩‘之禮,吳三桂是不能到場的。
然而這吳二公子乃是被皇上贊譽為‘軍中之龍‘的青年俊杰,向來我行我素,既然英國公都不挑禮,旁人又有誰敢說三道四?
好一個‘軍中之龍‘吳三桂!
甚至連所有賀客的跟班們,也都湊到了主人附近,伸長了脖子想一睹這滿屋子的奢華!
大廳西北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個隨從打扮的年輕人,卻對這一切無動于衷。
他站在一處花架后面,透過花架的縫隙,冷冷地看著堂中鶴立雞群的吳三桂。
大堂中如此眾多的奇珍異寶,自然沒有人會對這處花架有什么興趣,也就更沒有人對花架后面的這個隨從感興趣了。
這個隨從打扮的人,正是張力!
張力微微瞇著眼睛,思緒飛到了數日之前。
那天自己本來要和高元良夜闖國公府,然而英國公府侍衛長孑然帶來了一封信。
那信上只有八個大字,而那筆跡是張力再熟悉不過的了——若晨親筆所寫!
‘納彩之期,
君敢至否?‘
從接到信的那一刻起,張力的情緒就已經燃燒了起來!
張力收斂住心思,嘴中輕輕吟道:‘納彩之期,君敢至否?‘
張力自言自語地輕聲反問:‘你們以為,我不敢嗎?‘
……
大廳內喜樂喧囂,一陣陣仿古編鐘發出的悅耳聲音,讓所有人都陶醉在這喜悅的氣氛之中。
當然,除了張力。
張力手中拿著若晨送自己的那把素面紙扇,輕輕地一格一格打開,又輕輕地一格一格關上。
翻來覆去,覆去翻來,也只是這一個動作而已。
張力的腦海中回想起初次遇到若晨的情景——
那時還是在蓬萊縣的回春堂中,自己第一次遇到了白衣仙子,遇到了她。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還記得她那天身穿的是淡白薄衫。下面穿的是百花裙,外面披著的是白色煙紗……
那一身打扮。不知道讓自己魂縈夢牽了多少回!
自己那時候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郎中,因為得罪了壞人,被人誣陷了死罪。
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候,若晨有如天仙下凡一般,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或許有心,或者無意,卻拯救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就算事后爹爹責罰,我也會救你的?!?
是啊。這句話,自己永生難忘。
雖說后來是靠自己的能力解決了那次的事件,可是歸根結底,沒有若晨的話,自己恐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張力開始猶豫了。
‘納彩之期,君敢至否?‘
這句話到底是什么內涵?
是譏諷?
調侃?
還是試探?
亦或者若晨被脅迫而寫?
太多的疑問涌上了心頭,張力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無論如何,既然見到了書信,那么這‘納彩之期‘——
我就必須來!
自己堂堂正正。無愧于天地之間,今日你若問我敢不敢來,我來了便只問你一句話!
我只需要一句話的答案,一切足矣!
忽然。大廳之內所有的鐘鼓音樂,全部停了下來。
張力一抬頭,只見一身華服。滿面榮光的英國公張之極,笑呵呵地從內堂大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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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他身后。那個闊別了張力一月之久,午夜夢回了無數次的輪廓。亦步亦趨,也跟在父親身后,低頭走入了大廳。
張力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心卻有如被貓兒啃噬一般,疼得失去了知覺,只剩下了無盡的空虛。
她,終于還是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了!
自己想象過很多今日的場景,然而諷刺的是,她卻是出現在最俗套這樣一種場景之下!
沒有想象中的堅貞不屈,也沒有自己幻想中的以死抗爭,只是低著頭,跟在他父親英國公的身后而已……
若晨身旁,還同步行進著一個中年貴婦,那容顏張力一望而知。
英國公夫人!
有好些時日不見了,果真恢復得很好……
張力有些譏諷的冷冷一笑,微微側身兩步,從花架處移步出來。
然而這個位置實在是過于偏僻,又是逆光,故而張力看得見眾人,而眾人不會看見他!
隨從嘛,這些達官貴人誰不會帶上幾個?太過稀松平常了!
當然,若晨低著頭,自然也不會往這邊看來。
張力揉了揉鼻子,只見大廳西側有兩把座椅,若晨和英國公夫人分別坐下,一旁的丫鬟們立刻舉起了一個幔帳,將兩人籠罩其中。
所有人只能若隱若現地看見新娘子和她母親的輪廓,想必這也算是眾目睽睽之下,一種男女有別的禮儀吧?
吳三桂自得滿滿,大步走上前去,對這英國公躬身一揖:‘小婿見過岳父大人!‘
英國公捋須微笑,看了吳三桂一眼,又掃了那滿屋子的奇珍異寶一眼,似乎相當滿意地點頭道:‘賢婿無需多禮!‘
英國公略略有些尷尬,這事兒,得賢婿你爹來說呀!
你怎么自個兒上來,這……這也太……
眾人也是議論紛紛,這吳二公子哪有自己上前提親的?
吳三桂上前了兩步,朗聲道:‘小婿父親乃是遼東總兵,今日出發前來英國公府之時,忽然接到皇上圣旨!‘
一聽‘圣旨‘二字,所有人包括英國公張之極,都豎起了耳朵。
吳三桂掃視眾人一眼,聲調又提高了幾分:‘軍情緊急,父親已經火速點兵前往山東平叛。至于具體情況,眾位大人還是莫要打探為好呀!‘
‘嘩——‘大廳之中立刻響起一頓鼓噪之聲!
‘哎呀呀,皇上對吳將軍一家真是倚重萬分呀!‘
‘嘖嘖,吳將軍不愧是軍中之龍,這等機密之事,下官又豈敢多問?‘
一時間諛詞如潮,吳三桂不免渾身上下,無比舒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