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傾絕忙于與鄭隕義合談商議。而小白,日子則是過得相當(dāng)清閑。她原本就是一個心思簡單的人,不用擔(dān)心馭靈,不用擔(dān)心打仗,也不用擔(dān)心相公再度失蹤。需要她一件件事專注的事在她看來已經(jīng)都解決掉了。她的身心,便完全的放松了下來。
他們還沒有啟程回去,因為傾絕還很忙碌。而她,除了和凌破擺弄擺弄什么器門心門之類的,就再也無事可干了。凌破對傾絕所做的事沒興趣,這些國與國之間的分爭或者盟議對他而言比不上小白的一根頭發(fā)。他便帶著小白縱情山水,這里山壑眾多,卻不似聚云嶺那里浮霧千里,險峰接連不斷。玉帶山綿長坡緩,風(fēng)景秀麗,雖然已經(jīng)入了冬。但有些谷地依舊蔥郁,山澗潺流。小白此時也可以真正放開胸懷,一覽別樣山景。當(dāng)她完全放開心胸,極目而望,在這雄偉浩翰之間,人是如此渺小,站在山巔,看云海生波,浮光萬里。自然以它的生花妙筆,勾勒出如此壯闊的山河畫卷。讓人的心靈得到陶冶釋放。站得高而看得遠,有人因此而更加貪婪。而有人卻因此而心靈更加通達。人心的兩面性,本就不是該用錯或者對來詮釋。
合議結(jié)束之后,關(guān)門重開,關(guān)城不再禁封。這里以最快速度恢復(fù)。生與此的百姓,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時的紛爭,習(xí)慣了在烽煙戰(zhàn)火之下討生活。三關(guān)重新劃分歸屬之后,傾絕便帶著小白啟程回京。他們進雄域關(guān),過關(guān)城之后開始轉(zhuǎn)道向西南。過了關(guān)門山,便看到三絕關(guān)。這雁翅狀的雄偉關(guān)門,如鳳翼一般飛揚在關(guān)門山后。從這里過去。才算真正到了凌佩之境。
傾絕依舊是坐車,并沒有借助鬼目灼或者其他人的力量凌空。過了關(guān)門山,道路逐漸寬廣起來。他換了八騎大車,更加平穩(wěn)舒適。劉宗堯?qū)⑺麄円宦匪统鋈^關(guān)之后。便起啟歸返。沿途派先行使快馬逐站相報,各州府的官員便站站銜接。但這樣走,他們的行程便出奇地緩慢。傾絕沿途會見北關(guān)的官員,然后偶而還會應(yīng)付一下官員所設(shè)的宴會。每到一地,便會逗留兩到三日。這樣算下來。如果到京,估計就需要一個月地時間。他這般安排,寧揚幾個也覺得怪。但寧揚卻并未問他,因為此時他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馭者,而是凌佩昭平王。他如此緩進必然有他的原因,寧揚也并不多問。正巧也樂得個清閑!
傾絕顯得不急不徐,他幾乎在用一切空余地時間來睡覺。小白開始的時候覺得他是太累了,因為這些日子他幾乎都睡得非常少。但漸漸對他這種詭異的嗜睡就有些憂心沖沖起來。
就像是昨天,在袞州千行府邸所設(shè)的迎宴上。。他是坐在首座上的,但下面還是歌舞生平。他這邊就睡過去了!本來小白是不想?yún)⒓拥兀辛钜辉僬f是家宴。連同自己的夫人也帶出來了。她才跟著一起去,她坐在他邊上。看他歪在那。眼睛就是一直閉著的。他的姿勢很是隱蔽,以致于底下的人全都沒發(fā)覺。但小白知道他睡了。他連氣罩都散了。結(jié)果害得她擔(dān)了一晚上的心。老怕他一下坐不穩(wěn)滑到椅子下頭去,或者一腦袋砸進而前的菜上,鬧出大笑話來。
而現(xiàn)在,他又睡了。車子已經(jīng)出了袞州,向西往平州去。這一路都是平川,出了州府,官道一直連到各縣。車駕行的又慢,所以幾乎是感覺不到任何的顛簸。他本來是教她認(rèn)字地,結(jié)果她還沒寫幾個字就看他又歪著了。從開始返京,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十天了。連續(xù)十天都是這樣,小白越來越擔(dān)心了。她知道他有傷,但偏是那傷是她瞧不見的。他也不肯告訴她,曾經(jīng)他究竟遭受過怎樣的酷刑。她怕他落下什么重傷也不肯說,這般懨懨地表情在她看來,就是在壓抑痛苦。她看著他合目的樣子,再寫不下去一個字。摞了筆,悄悄地站起身就往車門那里走。凌破這幾天老讓寧揚扯到身邊,而她也無法自如地做到開心門。她怕她引了氣讓他查覺,便拎了裙,慢慢往車門口挪。
“還沒寫完又偷懶?”她人還沒到門口,懶洋洋的聲音已經(jīng)響在身后。她怔了一下,轉(zhuǎn)頭看他,他已經(jīng)換了一個姿勢,整個人都快趴進墊子堆里了。他沒抬頭,一只手卻向著她伸著:“過來坐下,哪也不許去!”
“找,找寧揚過來看看吧。”她頓了一下,囁嚅著低語。
“看什么?快點過來。”他地手在空中做了一個抓握的動作,輕輕哼著:“快點,別讓我起來拎你。”
她喉嚨里咕噥了一下,但還是乖乖走了回去。跪坐在他面前的軟墊上,伸手去握他揚在半空的手指。他反手握住她,一使力便把她也帶到軟軟的墊堆里去了。他一把摟了她的腰,把她擠到自己的身側(cè):“不想寫字就陪我歪一會吧。反正晚上才能到平州境呢。”
“你別忍了,讓他給你看看也不丟人。”她吸了吸鼻子,還是準(zhǔn)備說服他一下。他永遠是一副淡定的樣子,就算當(dāng)初在圍場,突然遭襲。他也沒表現(xiàn)出太多的驚惶失措來。除了有時跟她聊天的時候,倒是會現(xiàn)出一些夸張的表情之外。其他的時候,他總是一副近乎漠然的平靜。卻讓她更加惴惴不安。他再這樣一路睡下去,到了京城,延誤了就醫(yī),也許就真的來不及了。一想到這里,她也顧不得其他,掙扎著就要爬起來。
“好端端的看我干什么?”他伸手摁住她:“別瞎動,要不一會讓你下不去車。”他哼著,不意外的感覺到她明顯僵了一下,老實了。
“我沒病,我現(xiàn)在感覺好的不得了。你別瞎操心!”他一翻身把她挾到里頭去躺著,閉著眼輕輕說著。
“那你怎么天天睡覺?”她縮在那不敢看他。只顧盯著他胸前的絆扣。
“是你讓我天天睡覺。”他笑,又伸手去摸她的臉頰:“你在我邊上,我就覺得很安全。也很平靜。做事情有效率,想事情條理也清楚。”
“呃?”她不明白這跟天天睡覺有什么關(guān)系。
“狼一生都無法真正入眠。因為沒有什么地方是讓它絕對放心地。它們會把耳朵貼著地,把最脆弱的腹部藏到身下。即使入睡,依舊保持極高的警惕。特別是當(dāng)它們受傷之后,就會異常地敏感,一點點細(xì)小的動靜。都足以激怒它們。這種神經(jīng)地緊繃一直持續(xù)到死。”他貼緊她:“我之前的二十多年,基本上就處在這樣的狀態(tài)。不過你來了之后,我就覺得安全多了。”
“在蚌谷的幾個月,我都睡不著。身體再虛弱,精神得不到舒緩。所以現(xiàn)在,我抓緊時間盡量的休整。回去之后,還有很多事等我們?nèi)プ觯 彼p輕地呢語著,半夢半醒一般的讓她動容。
“那,你怎么還要去參加宴會?好不容易歇了。就多睡一會呀。”她又好奇起來,忍不住問他:“咱們快快回去了,回家不就可以好好睡了?”
“官場的事。跟馭靈簡直有異曲同功之妙。只不過,你需要控制的。不是你的法血。而是別人的心。”他微揚著眉:“這些外派武將。都是我的親黨。但驅(qū)利避害的人的本能,我失蹤了這么久。他們難保心中各有盤算。我一路慢行回去,將朝中地事情側(cè)聽一些,也好打算。我們也算有時間好好休息,若是急急回去,發(fā)現(xiàn)時勢大變。再翻回頭,找這些人,估計已經(jīng)遠水不及!”
“哦。”她聽個一知半解,但他此時平緩的心跳讓她安心。馭靈就已經(jīng)讓她手忙腳亂,馭人對她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但她一向都只接收她可以聽懂地部份,他說他沒有病,沒有隱藏的重傷隱瞞她,也沒有強忍身體地痛苦。他說了,她便相信。由此,便可以放心了!
“那你睡吧,我不打擾你。”她輕輕說著,一邊還伸手把他輕輕拍了拍。
“你只要在我身邊,不管你弄出多大動靜來。對我而言,都不是打擾!”他握了她地手,十指交叉,掌心相貼:“不管我是睡著還是醒了,都覺得很放松。”
她不再出聲,但他心底那重生的根已經(jīng)抽出嫩芽。搖搖曳曳地滋長,甚至已經(jīng)有了細(xì)小的花蕾,讓他可以嗅到包裹在未綻開的花瓣下的芬芳。她的變化,一點一滴,讓他狂喜。
若是在以往,他就算這般睡上一年,她也不見得相問。那時她不敢,她把他當(dāng)成摜上夫君稱謂的主子,根本不敢過問他任何事。后來有些改變了,會牽掛他,會在意他的喜好。但她在做任何事之前,依舊會征求他的意見。或者說,是得到他允許的命令。但是現(xiàn)在,她不但會牽掛他,會過問他。而且,她還會做一些決定。比如,趁他睡了去找寧揚來看。因為她覺得他這般嗜睡極為不常,她覺得他是因為好面子而不肯說出身體的痛楚。她想找一個折衷的辦法,既唯護了他的尊嚴(yán),又可以醫(yī)治他的傷患。
她猜的不見對,她做事不見得妥當(dāng)。但至少,她的這份情懷,給了他情感上的成全。照亮了他曾經(jīng)認(rèn)為一生都無法再照亮的陰暗。
“我們這回,要在京里過年了。”傾絕輕語:“估計還要在京里過完十五!不知道淺芳閣里的梅,能不能開到我們回去。”他看著她發(fā)上的花簪,這幾支還是在漠原打的。都是很素凈的單朵梅花,也談不上精致。但她很是喜歡,一直都戴著。他甚至不知道昭平王府還能不能保存,這幾個月變數(shù)不會小。這次不同以往,他不是外出公干,而是失蹤。失蹤,也就意味有永遠找不回來的可能。也就意味著他這一黨有永遠無法翻身的可能。如果杜勁軒在這幾個月被扳倒。他的王府也極有可能被查抄。甚至在王府查抄之前,他的那些奴才也會挾帶私逃。
他一路慢行回去,自然有他的籌謀。北部邊關(guān)的官員還是對他畢恭畢敬,對他失蹤一事也閉口不提。他知道,他們就算所搖擺,也不會這么快。局勢明朗化之前,誰也不想當(dāng)那個反復(fù)無常的小人。
此行他已經(jīng)有所了解,南關(guān)北關(guān)的戰(zhàn)亂倒是無形之中幫了他一把。讓朝局并沒有大太的動蕩。大部份的權(quán)柄,依舊在他的死黨杜勁軒的手中。因為戰(zhàn)事頻急,守將皆是曾經(jīng)他的委任,此時若有大范圍調(diào)配不利軍情。但杜勁軒此時一定不會太好過,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出錯。多少只手想揪他的小辮子。如果傾絕這次真是一去不返,或者他們就會先拿這個失蹤不歸的昭平王開刀。或者已經(jīng)做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