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奇異而微妙的觸覺, 驚蟄的精神力倏得縮了回去,最后八只異種又開始不老實。
這時候驚蟄也顧不上別的,直接用胳膊肘捅了下顧景深。
顧景深會意, 把自己投放在八只獅子身上的精神力收回。
顧景深一收, 驚蟄的精神力立刻補上。
等八只異種消停, 股景深又問了一遍“他剛剛叫你什么?”
驚蟄給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回答:“這就是我關注你的原因啊。”
在這一問一答之間, 顧景深沒有意識到, 剛剛兩人精神力收放的銜接太過默契,完全不是剛見面的陌生人該有的。
陌生人給你一肘子,是讓你收起精神力還是放開她——你是怎么在這兩者中做出選擇的?
至于驚蟄這邊, 因為沒有身份的斷層,則認為這份默契是理所當然的, 根本沒去思考其中的問題。
精神力重排, 再講兩句話, 不過是三四秒的時間,保安隊長感覺不到精神力的涌動, 看見八只異種乖乖趴著,用警惕且詫異的眼神看了看半埋在獅子堆里的顧景深。
他和驚蟄做了一個星期的同事,一起接觸過好幾次異種,保安隊長認定驚蟄沒有控制異種的能力,那么必然是那個男人做了什么。
隊長全程觀看了地下倉庫事故——或者說表演, 集裝箱的門是他在上司的要求下遠程開的鎖。后半程驚蟄展現出來的身手讓他、以及看多了好身手的上司都非常驚訝, 再加上一個能控制異種的男人。
這一座籠子恐怕關不住他們。
保安隊長往顧景深那兒看去的一眼, 感官極其敏銳的年輕人就回視過去。
籠子外的人只覺得心頭一涼, 他覺得被顧景深看著和被異種盯著別無兩樣。然后驚蟄也看了過去。
保安隊長對驚蟄另眼相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的眼神很干凈, 干凈到稚氣,然而越干凈的眼神越灼人, 當她望向你的眼神里完全是敵意時,那敵意就鋒利成刀,割得你臉皮生疼。
“你們最好別反抗,”保安隊長強做鎮定,從身后拿出一支注射器,“不然的話——”
他捏著針劑的手伸進了籠子,驚蟄立馬放開了對最靠近他的獅子的精神力控制。
獅子知道籠子里兩個人不好惹,轉頭去咬保安隊長的手。
保安隊長早有防備,在被咬之前,一針扎進了獅子的身體。
異種獅的動作瞬間就停滯了,下一秒,它砰一聲倒在了地上。
驚蟄從顧景深的禁錮中抽出手來,轉而扶著男人一起坐起來。異種獅生死不明,但她并不害怕:“那也要你能把它注射進我體內。”
顧景深連脖子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了,被扶起來后只能無力的垂著頭,劉海掩蓋下,男人的一雙眼睛里劃過茫然的神色。
她為什么要扶他起來?這個叫驚蟄的女人能控制異種,控制力甚至比他更強大。對于驚蟄來說,現在的自己完全是個累贅,她干嘛要扶他,仿佛和他一個戰線一般?
之前他又為什么會在看見她摔跟頭時,伸手去拉她?要知道那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對于現在的顧景深來說,得調動全身的力氣。
保安隊長回答驚蟄:“看看籠子的四角。”
籠子四角是四個噴頭。
“里面裝的就是我剛剛給這只獅子注射的東西。”保安隊長因為自己的話感到安全了,“這籠子是專門用來裝異種的,強度很高,就算是你,也沒辦法憋著一口氣打破它吧?”
“就算你能,逃出這個籠子,能逃得出這棟大樓?逃得出這棟大樓能逃出內城?”
“假設你都能,那么你費盡千辛萬苦進內城又是為了什么呢?”
保安隊長最后的一句話,說服了驚蟄。
“你是怎么弄成這個樣子的?”
“你為什么叫驚蟄?”
被和異種獅群一起送到某個樓層的驚蟄和顧景深,同時開了口。
驚蟄:“是我先用了‘驚蟄’這個名字二十多年,你們切爾徹西才有了驚蟄機甲。至于為什么——”她反問,“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隕星姑娘終于有了點和顧景深保持距離的自覺。
“我……”驚蟄回答了顧景深的問題,顧景深也開口回答她的問題,“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荒星上。”
靠坐在墻邊的年輕人遲緩的握拳:“然后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驚蟄沉默了下,再開口時聽不出情緒:“你身上很燙,但你臉色很好。”
她轉過眼看顧景深:“你是在六個月前上失蹤名單的……”
“你這個樣子,好幾個月了嗎?”
那帶著心疼意味的坦誠目光讓顧景深心頭一顫,然后極不適應的扭開目光。
那樣的目光,那樣的名字,他會忍不住把眼前的姑娘當成另一個人,雖然顧景深清楚的知道,他認識的那個驚蟄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中,也……回不來了。
“他們不讓我動彈,卻讓我學會了控制異種,也算是因禍得福。”顧景深視線轉回來,已經帶上了些微的笑意,是他在學校里,面對不熟悉的同學們時的表情。
驚蟄忍不住難過,又安慰自己:至少沒被當做敵人。
“他們不讓你動彈?那些人對你做了什么?那些人又是誰?”驚蟄想起和顧景深關在一起的那箱子人,一個個都漂亮得什么似的。
驚蟄的表情扭曲了下:“顧景深,你是遇上變態了嗎?”
隕星姑娘想活躍下氣氛,被關起來她憋屈得很:“你說你一個男人,長得這么好看干什么呢?”
顧景深:“……”
年輕人深吸一口氣:“如果我因為長得漂亮遇到了變態,你以為你會逃得過嗎?”
前幾個月是一個人被關著,現在有人和他一起被關著,顧景深苦中作樂的得到了些安慰。
驚蟄:“我挺有自知之明的,我只能算得上好看。”
顧景深:“好看的驚蟄姑娘,現在該說說你是怎么到荒星的了吧?”
“我的救生艙掉在了荒星外城,我在垃圾廠里找到了工作,然后獲得資格進了內城。”驚蟄一句話概括。
顧景深:“你為什么進內城?”
“這還用問嗎,內城生活條件好啊。”驚蟄理所當然的回答。
“為了內城更好的生活條件,你寧愿被囚禁?”
“保安隊長都那么說了,你覺得我能逃出去?”
顧景深:“不能嗎?”
驚蟄垂下眼:“不能。”
她怎么可能丟下顧景深一個人走,好不容易才遇到的啊。就算今天注定分道揚鑣,但現在……
……現在沒有人監督她。
荒星外城落后,沒有電子通信設備,隕星人信號都接不進。而內城,雖然有網絡,卻是局域網,完全和外界脫節,驚蟄才是個小保安,沒機會去機房改設置。
即使被囚禁也不能放棄的,不是內城舒適的生活,而是接觸到對外通訊的可能性。
就算沒有陳技的監督,驚蟄也不會把真正的原因告訴顧景深。
她用幾秒的沉默回應了顧景深的問題,隨即直接換了話題:“你拿著匕首有什么用?”
顧景深:“防身。”
他解釋道:“我還沒弄清自己的能力,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對異種的控制不是永久的,當能力失效,就得上匕首了。”
驚蟄:“在你搶我匕首的時候,你就知道你會和異種關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顧景深看著驚蟄,“要防備的不僅是異種。”
驚蟄一挑眉:“就我們兩個現在的情況來看,無論你怎么防備我,都是白用功。”
“我說的不是你,”顧景深愣了下,“我說的是集裝箱里的那些人。”
年輕人閉了下眼,輕微得搖了搖頭,搖頭的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但配合著他閉眼的動作和臉上的表情,驚蟄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像你對我有保留,我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你。”顧景深對驚蟄說。
年輕人的聲音依然是沙啞的,但聽上去要比剛開口時好不少。
在過去的幾個月里顧景深幾乎沒有說過話,都快忘了怎么發聲,今天他終于慢慢的找回了說話的能力。
“這沒關系,我們只需要在一點上達成共識就好。”年輕人做出談判的正經表情,“你想不想逃出去?”
關異種的地方——占據了整個樓層的收藏室——當然是有監控的,但既然能讓顧景深帶著匕首進來,又沒有沒收驚蟄的終端,就可以說明監控那頭的人有著近乎狂妄的自信,確定顧景深和驚蟄逃不出去。
既然如此,光明正大的討論逃跑的問題也就變得沒關系了。
從員工變成收藏品,驚蟄通過職位晉升接觸通訊設備的路已經被堵死了。留在收藏室里根本沒有意義,通過討收藏室主人的歡心,爭取到進入機房的權限,不僅可能性小,驚蟄也不愿意。
于是隕星姑娘對著顧景深點了點頭說:“想。”
統一戰線就這么達成了。
顧景深對驚蟄點了下頭:“你的終端給我。”
“你要它干什么?”
顧景深抬眼示意屋頂的監控。
驚蟄跟著看了一眼,摘下終端遞過去,嘴里說的是:“員工終端完全是個接收端口,源程序不向使用者開放,你想遠程控制監控不僅要自己編黑進去的程序,還要編編程序的程序。”
顧景深:“只要能讓我輸入文字就夠了。”
驚蟄:“自己編運行環境?野心真大。”
她看顧景深伸個手都困難,就探過身去,把終端放在他的手里,然后五指一抓,把男生的手給攏上。
做完這個動作驚蟄頓了下,想,自己這算不算是乘人之危吃豆腐?
顧景深想到的則是另一個問題:“你也會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