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蒼白花斑,房間裡滿是洋洋灑灑,乾淨的和不乾淨的。
我本有情義薄天,本望有誼永不變。無可奈何情誼淪,意欲何往不由人。
來世同樂再定期,此間無望化塵泥。 世間空落千千戲。
這噩夢一樣荒唐的事情如何結尾,也許它會成爲一些人一輩子的噩夢?
是嗎……
李千蘭衣不遮體,她身心俱死,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間,外面窺伺的人發出嘲笑和譏諷。
然後……
外面窺伺人發出的嘲笑還沒停止,男人去撿白雪事前許諾好現在扔在了地上的銀兩,
再然後……
劉小云把椅子砸在男人的頭上,瘋魔的劉小云似乎還沒來得及走開,他渴望血液,
之後……
一下兩下便就白紅四濺,死了一個人,一個和自己一起做下同樣罪孽的人,
永遠記得……
白的腦漿紅的鮮血匯成汩汩,即使他也做了同樣可恨的事自己的腦袋卻還好好的,
再也忘不掉李千蘭狠絕而悽慘的雙眼,面相學說長了淚痣的女人命運多舛,
莫大的侮辱和傷害會讓心地純良的女孩去尋死,劉小云卻妄想撕碎白雪的笑容,
白雪在笑,於是劉小云轉身撞牆,他罪不可恕,安生死亡是他良知的懲罰。
混亂了,一切開始混亂,他的精神、行動、想法……
然而,他孽障太深,安生死亡不足以抵消他的罪過。
他被罰做惡夢,可是惡犬怎麼可以吞噬少年的肢體,你看你看,少年的身體被折磨得幾近破碎。
少年叫著他,哥啊,哥啊,你來救我啊,你在看什麼啊,不,你殺了我吧,惡魔。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壞人,和他一起從家裡逃出來就是給這些壞人作踐的嗎?
這噩夢一樣荒唐的事情如何結尾,也許它會成爲一些人一輩子的噩夢?
相似的事情再度發生,換了故事的主角。
客棧裡他的房間,他在這裡逗留了太久以至於每每打量這裡都會產熟悉的感覺。
劉小云雙眼無神,只是微弱的聚集力,若有似無地睜開不睜開,頭上是繃帶。
安靜立身一旁的盧先姑的目光被少年鮮血浸染的身體吸引,卻努力面無表情,手指頭顫抖。
劉小云鼻下還有迷幻神智的香味,明明是好聞的味道卻不善良地弄瞎了他的眼睛。
體形龐大的惡犬用沾滿粘液的獠牙扎進少年的肩膀,惡犬居然也會虐待那安靜的少年。
劉小云眼睛好疼好疼,太多的眼淚堵在眼睛後面齊心協力策劃擠爆他的雙眼。
安靜的少年佝僂在惡犬的口下,甚至痛苦得已經忘記了反抗的本能,死去的目光哀悼逝去的愛情。
劉小云記得從前生活在小村莊的生活,呆滯而癡傻地對少年笑了,少年又哭。
白雪撥開小瓶的木塞,辛辣刺鼻的味道涌進劉小云的鼻腔和腦子,神識歸籠。
劉小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陳雨被低賤的惡犬欺辱,這是一羣瘋子變態。
該怎麼形容這種悲鳴,劉小云才找回失去的力量,便撲上去生生擰斷那生靈的脖子,然後殘忍地徒手剝皮,捏爆所有內臟,將它一點一點碾成肉泥,最後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抱住自己的頭跪在陳雨跟前,再也起不來了,連同心都顫抖的悲鳴,他真是畜生。
迷魂藥迷瞎了他的眼睛,藏起了他的良知,讓他坐觀陳雨的滅頂災難。
陳雨被白雪和盧先姑毆打施虐的時候,一旁他看著。
陳雨被人剝掉衣服□□,變成犬口玩物,的時候,一旁他看著。
陳雨被髮狂的野狗爭相噬咬而掙扎求救時,一旁他看著。
陳雨流著淚叫他哥啊哥啊你來救我的時候,一旁他看著。
後來陳雨心如死灰放棄希望的時候,一旁他對他笑了。
混亂了,一切都混亂了,他的精神、行動、想法……
劉小云哭的樣子醜極了,鼻涕和眼淚橫遍了他整張扭曲的臉孔,他叫不出聲音可臉色卻漲得通紅,太多的歉意如鯁在喉,逼出了一行又一行的眼淚。
“哥……”一隻瘦弱的不成樣子的手輕輕撫上劉小云的頭顱,用沉迷的柔軟調子,輕喚他。好熟悉又好陌生的感覺,懶散地漫上劉小云的頭頂。
似乎已經記不清多少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大榕樹下的少年就是這樣輕輕的觸摸他,和煦的清風呢喃在耳邊,一直直到他迷糊著睡去。
他仍舊跪在陳雨的頭頂,以一種卑賤懺悔的姿態,言不由衷。
那時的他們,很遙遠的那時的他們,該是多麼快樂啊。
陳雨的眼睛很紅,卻沒有眼淚,他催著力氣擡手,溫柔地將劉小云臉上的淚擦了又擦。
人真正絕望的時候,便不再相信眼淚了,陳雨便是如此。
“哥,對不起……我把自己弄髒了,我都不能再陪著你,也不能讓你把我養成大胖子了……”陳雨收緊了嘴角,抽搐般地笑了笑,模樣不美微微有些甚人。“所以,讓我來贖罪……好不好?”
“不不,不……贖罪的人該是我,我沒有意識,我那時候什麼也不知道,我的眼睛瞎了似的,不可以離開我,嗚嗚嗚……”預感到什麼,劉小云伏在陳雨的耳邊,孩子似的哭泣,爾後又厲聲喃喃道,聲音殘忍而決絕。“答應我,小雨,即使我不在你的身邊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答應我啊。”
陳雨不曉得劉小云在打什麼主意,可習慣了依從這人,便緩緩點頭,抿緊嘴脣。
劉小云小心翼翼地捧著陳雨布滿血污的小臉,細細地端詳著,像是在審視一件寶貝的易碎品。然後像是在舉行什麼重要的儀式一般,像個膜拜者吻遍了陳雨臉上的每一處地方。然後細細囑咐著生活中的每一件小情小事,叮嚀著每一件如果他不在身邊不能幫他做的小情小事。
明知總有一天,所有的悲歡都將離我而去,我仍然在竭力尋找品讀著,那些美麗的糾纏著的值得爲他活一次的記憶……
流血的創口總有復原的期盼,而心中那永不肯復原的,是不流血的創傷。
多情應笑我,千年來早生的豈止是華髮,記憶已撒下天羅地網,無法逃離的是你的憂傷,和我的痛苦。
“白前輩,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好好談談?我有很多話想說,拜託您……”劉小云下定決心,放開陳雨,站了起來,神色冷靜得令人吃驚,然後漠然而謙卑地乞求道。
說不清白雪的臉上那是什麼表情。吃驚?憤怒?悲慟?偏執?瘋狂?好像是,又好像都不是。只是,一旁的盧先姑已經先去查看陳雨的傷勢了,麻木的眼神中多了一點羨慕,或者嫉妒。“本宮不明白……可以,走吧……”
白雪略顯慌亂的身影已經閃出了房間,劉小云欲想邁開的腳卻被一隻手及時抓住。
陳雨在盧先姑的攙扶下,緩緩地坐起身來。
劉小云蹲下身來,與他對視。
陳雨解下掛在頸子上的平安鈴,輕微的顫抖便會發出輕靈悅耳的叮噹,然後掛在了劉小云的頸上,喃喃般在劉小云的耳邊說了一句:“我等你回來……”
劉小云被這一句輕吐的五個字壓得無從遁形,瞬間擊碎他僞裝出來的所有鎮定。然後,緊緊的又緊緊地抱住那個人,那個讓他掛在心尖兒上,讓他心疼的人,最後一次傾心相擁。
竭盡生命中的全數忍耐,將那句對不起深深地釘在心底……
若上蒼允許我們再一次相見,那麼讓羊齒的葉子再綠,讓院中的藤椅再搖,
那時什麼都還不曾發生,什麼都還沒有徵兆,
遙遠的清晨是一張著墨不多的山明水秀,
你從灰濛擁擠的人羣中擠出,投以我羞怯的微笑,
若我早知道就此無法將你忘記,我將不再大意,
把那個初識的芬芳畫面,深刻地刻在靈魂深處,
每一劃刻痕我都將珍惜,若我早知道就此終生都無法忘記。
白雪似乎在沉思,垂下半分她那驕傲的螓首,負手走在前面。
劉小云跟著她漫無目的地走,走出了城區,荒草叢林漸漸叢密了起來,空氣微涼但清新,似是根本不擔心這樣胡亂走下去,還能不能夠找回原路。相對白雪滿面的凝重,劉小云是釋然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上一條上山的石階小路,恐怕已是年代久遠,石階已被磨得光滑,地上堆積了厚厚一層的落葉枯枝,每一步踏下去都會發出破碎聲響,宛如生命的謳歌,平靜而悽美。
不知不覺的,眼前便是山頂了。
“你想說什麼?”白雪突然站定,幽幽問道。
“有一個不情之請。”劉小云淡淡回道。“希望前輩您能成全。”
白雪禁不住嗤笑,難道他還不明白他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什麼身份,一個絕對有能力把世界踩在腳下的女人,竟然還敢對她提出要求。
劉小云雖自詡頑劣至極,胸中從來對善惡之分也並非明確,但此刻他已真切地體會到,這世上是沒有善惡的,只有強弱,成王敗寇,這就是白雪這些天來所作所爲給予劉小云最大的收穫。
見白雪並未多言,只是臉上又浮現出那幾乎成爲習慣的嘲諷的笑意。即使白雪人長得再美,任是何人看到了那種表情,也不禁淡化那份喜愛轉而厭惡。劉小云頗爲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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