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被恩賜了新名字,白雨幽,從他被冠上這個名字的那一天開始,從前陳雨的一切便都不再和現在的白雨幽有任何關聯,這意味著一個無用少年的死亡,也代表了一個嶄新惡魔的誕生。
但無論怎麼改變,白雨幽都始終擺脫不掉他那骨子的奴性。
作爲陳雨,從前和母親生活的時候就是,無論母親的責罵毆打有多麼無理荒謬,他從未反抗過一次,甚至連一句辯解自保的話都吝惜得講出只言半句。他也是個獨立個體的人,他亦在這世間活了十餘載,唯一的一次叛逆,就是和劉小云偷偷從家裡跑出來。
到了現在,他被別人喚著白雨幽,換了新的環境,面對著陌生新鮮的面孔,可仍舊是一個怎麼看怎麼窩囊的沒用男人。
“讓你幫我摘些新鮮的果子,怎麼也那麼慢???”白荷慵懶地半倚在鋪著雪白狐皮的貴妃椅上,涼涼地對眼前傻兮兮託著果盆的少年說道。“你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怎麼我欺負你了嗎?”
“不敢?!卑子暧膬嵙康皖^,不禁費解,這個大的海島全都是白幽宮的領地,他聽從白荷的吩咐,每天天沒亮就從正中心跑到郊外的果園給他摘新鮮果子吃,爲什麼他只用了尋常人需要的一半時間,她還會嫌慢。還有她介意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睡眠不足造成的,致使別人都看著奇怪。
白雪不耐煩地翻了翻白眼,揮手道:“滾下去,滾下去!趕緊給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從白雪那裡退出來,重複幾乎每天都會上演一次的戲碼,再一次被損得尊嚴掃地罵得狗血淋頭的白雨幽,拖著近日來因繁重的勞力工作而嚴重透支的身體。他向蛇窟走去,接下來他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
白幽宮有很多專門供人玩樂的地方,妓院、賭場、戲院乃至角鬥場,而樂園就是其中之一。
路過樂園的時候,白雨幽看見了那個唯一和他一起通過考覈的少女,現在的她穿著繁複華美的衣服是時下最爲流行的款式,臉上塗著昂貴的胭脂水粉,看上去很漂亮很迷人,被一些年紀稍長的前輩圍著,在草坡上玩耍遊戲,草坡旁邊的長桌上擺滿了各樣的美食美酒,彷彿是一個倍受寵愛的小公主。
這一幅畫面看上去似乎只有在天堂仙界纔會出現,但如果去仔細地窺探這些“神男仙女”的內心,或者讓他們洗洗臉,卸掉掩飾的妝容,白雨幽的嘴角泛起陰寒的冷笑,他心想,我保證你們會噁心得三天吃不下去飯,哦不,是十天……
白雨幽收斂好自己的心情,很是低調地垂頭從樂園的邊緣穿過,然後裝聾作啞。
這也沒辦法,誰叫他就是那麼孬呢。
“那個不是白雨幽?膽子真大,像他那種級別的人,居然還敢來這裡。”
“誰啊,誰是白雨幽?聽都沒聽過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呢!”
“哎呀!快看他的衣服和臉,髒兮兮的,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了,真是噁心死了!”
“這種渣碎,真是見了一次就想收拾他一次!得趕緊想想什麼好辦法治治他?!?
“對!就是賤種,才幾天不給他舒舒皮,他就覺得渾身癢癢,這次一定要整得徹底一點?!?
又來了。他們又來了。他一直都在忍受著這種非人的待遇。
白雨幽拖著那雙彷彿灌了鉛水的腿,一瘸一拐地加快了速度,而且這腿就是前些天被這些人打傷的,他妄想著能夠逃開他們的愚弄和欺辱。直到眼前終於出現了蛇窟的入口,白雨幽稍稍鬆了一口氣。
提起一大簍筐,這裡面是前些天他幾乎冒著生命危險在沼澤地裡抓來的老鼠和蛤蟆,彎身鑽進了蛇窟,口中還唸唸有詞著:“好了哦,肥肥的老鼠肉和蛤蟆兒來了,你們可以飽餐一頓了?!?
飼養這滿滿一蛇窟的毒蛇,是他的勞作任務之一,然而這樣低級骯髒的工作是隻有白幽宮內犯了錯的罪人才會做的,而且還是幾人合力負責一個蛇窟。
密密麻麻的蛇羣纏繞成一大團,似乎對白雨幽已經很是熟悉,溫順地朝白雨幽的方向爬來,涼颼颼的蛇身蜷縮在白雨幽的腳下。白雨幽最近才悟出的道理,這世上有些人是不如這些腌臢畜生可愛的。
當然,能夠把這些殘暴的毒蛇訓練得這樣溫馴,白雨幽也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好比他那千瘡百孔的小腿,甚至有些傷口到現在還在反反覆覆地發炎糜爛。
難得能和這些蛇朋友單獨呆一會兒,白雨幽也趁機偷了會兒懶。心情少有寧靜的時候,那些滿肚子壞水沒處使的賤人便追了過來,就知道逃不過……
白雨幽被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從蛇窟裡面拖出來,二話不說地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白雨幽只能用雙臂護住至關重要的頭部,然後看見同來的女伴們立身一旁、含笑旁觀。
“哎呀,師哥,你看他那個賤種,居然用那種下流的眼神看人家?!逼渲幸粋€女伴死作死作地嬌嗲道,兩隻掉了鉛粉的枯黃爪子遮擋住一團青氣的骷髏臉。
“什麼?他居然敢輕薄我們的笑笑師妹?”施暴的男士們終於停手,只是怒火更勝於之前。
又有一個似乎想到了什麼好辦法,喝道:“你們都給我讓開,我來讓這小子知道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貨色!”然後,撩起自己下襬,原地岔開雙腿,對著抱頭在地一副鳥樣的白雨幽高高在上地鄙視道:“你,從我下面鑽過去!”很好,短小精悍的命令語句。
圍觀的人羣立即爆喝,歡呼著“好棒啊好棒啊”“好好玩哦好好玩哦”。
由於沒有了外界的攻擊,白雨幽放鬆了身體仰躺在地上。然後,擡手抓了抓自己亂蓬蓬的頭髮,似乎掉下來不少的蝨子。煙霧朦朧的灰色眼眸,乍看上去像是個瞎子。歡呼聲中,白雨幽爬了起來,四肢著地,瘦小的身體聚集成一團像一隻病狗。再然後,手腳並用的飛速地鑽過那岔開的兩腿間,那個任何人都可以的……□,他現在都可以鑽的。
“什麼呀?他怎麼那麼不要臉地就直接鑽了?”對於白雨幽乾脆利落地鑽了的這件事,女孩子們都失望極了,紛紛皺起了眉頭,陰森森的毒眸又像在想什麼駭人的毒計。
“就是就是,我還想看他想求個饒、哭天搶地什麼的……真是太不要臉了!”
白雨幽跪在地上,點頭哈腰地問道:“那……要不我再鑽一次?”
“啪——”響亮的一個巴掌聲,一個女孩子衝到白雨幽的跟前,然後咬牙切齒地說:“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女孩的舉動引起了大家的共鳴,於是新的毒計又再次產生了。
雖說,白雨幽孬得無可救藥,但在白幽宮這樣偌大的磨難之中,白雨幽不也生存了下來了,這就足以說明一個問題,白雨幽也未必沒有長進之處,淺薄的城府被一次次慘劇衝擊越發加深,腦袋裡的道道兒也因爲捱打太大而越發地曲折深邃,他變得越發陰險。
這也就是說,白雨幽害人的手腕是使得越來越活了。
白雨幽忍□之辱的那日之後,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提防那些人再給他生什麼事端,果然,那些人就在一晚飯廳解散後,終於忍不住行動了。
白雨幽傻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外,等裡面鬼鬼祟祟摸進去的那人再鬼鬼祟祟地摸出來。
那人才一出門,便見白雨幽站在門口,正對著他嘿嘿陰笑,不禁被那可掬的笑容下一個跟頭?!鞍ミ稀妓?,你在這裡傻站著幹什麼?不知道自己長得像鬼啊,還出來嚇人!”
“沒有啊,師兄天天照鏡子,還沒有看鬼看習慣嗎?”白雨幽難得的牙尖嘴利。
“你……”雖驚訝於白雨幽的伶俐,但想起了自己剛剛做的事情又不禁心虛,強作勢,便想拂袖儘快離去,可惜,他和他們那些人都太低看白雨幽了。
白雨幽當即拉住那人的胳膊,極度“膽大妄爲”地攔住那人的去路,灰眸裡閃著寒光。
“你是不是想找死?”白雨幽囂張地預測出那人的反映,冷笑著重複哪句話。
果不其然,那人條件反射地便說出一句平時都已經習以爲常的話:“你是不是想找死?你……你還想幹什麼?想讓我揍你嗎?讓你趕緊給我讓開,聽見沒有?!”
“這是什麼啊?師兄~~”白雨幽不由分說地奪過那人藏在袖中的胭脂盒,放在自己的鼻端,輕輕嗅了嗅,隨後冷笑,嬌嗲道:“師兄啊,你好狠的心。居然找來這樣的毒藥來毒害我?!?
白幽宮人自然百毒不侵,但是如果有了百毒之源的輔助就不一樣了,添加了百毒之源的任何毒藥針對白幽宮人,其效果都是立竿見影。
“信不信,我現在就喊人過來?!卑子暧奶裘迹寥惠p慢的模樣出其不意地討人歡心?!皩m內明言規定,宮內人員團結友愛,任何人不得無故傷害任何等級職位的宮人。不然……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