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劉小云從夫子屋裡出來的時候,雙腿就發軟,渾身無力,大腦已是一片空白。他記不清夫子都說了些什麼。他沒敢看夫子的眼,但從夫子的語氣裡,他已察覺到夫子是氣瘋了,聲音發顫,渾身抖動。劉小云相信自己是一個壞人了。他恨趙大叔,恨自己,恨說不清楚的事情。
當回到家中,看見自己的雙親和陳雨母親,還有跪在地上哭得神志不清的陳雨。劉小云的腿一軟,耳朵“吱”地一聲響,眼前就飄過一陣黑霧。他覺得自己再也走不動了,就蹲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陳母面無表情地站在陳雨的頭頂,不論她怎樣潑辣過,怎樣刻薄過,怎樣尖酸過,此時此刻,作爲一個母親,她的眼中還是抑制不住地流下淚來。
然後,劉小云爬起來跑到陳雨旁,緊緊地把陳雨抱進懷中,等下所有的打罵就都由他一個人來承擔就好了。
“不孝子,我怎麼生出了你這個畜生啊!”劉老爹坐在椅上,已經無顏再看陳母,捂著自己滿是皺紋的臉老淚橫流。劉母似是已經唾棄了自己這個與男人私S通的兒子,無力地窩在椅中,不願多說一句多看一眼。
“滾!你給我滾出去,我們老劉家不認你這個不肖子孫!”劉老爹站起來,狠狠地一拳擂在劉小云的後背上,拉扯著要將這個丟盡了他老臉的兒子踢出家門。
姐姐心疼弟弟,心知爹爹那幾下都是出盡了全力的,忙過來俯身護著劉小云,“爹,爹,小云他已經知道錯了,您別再打了,爹……”
於是,劉老爹又癱坐在地上,捶地大哭。“我從沒指望你能給我有什麼大出息,只求你平平安安,別讓我老劉家的香火斷了。”半輩子老實巴交的農家人,這等背德棄理的事情又叫他如何接受。
陳母也不再無動於衷,她慢慢蹲下身來,淚仍未停過,咬牙恨道:“你是陳郎的孩子,堂堂正正的好男兒,怎麼就這麼不知羞恥,跑去給男人糟蹋,不惜用後S庭那等污穢之所來愉悅旁人,像個下S賤的妓S女一樣張S開雙腿來伺候男人,若是日後孃親還能再見你爹一面,你又叫娘如何跟你爹交代!?”
“別說了,別說了,小雨是無辜的,都是我對小雨用強,都是我逼他的!”劉小云伸手去捂陳雨的耳朵,不敢想象這些話會對陳雨的心裡留下什麼樣的傷害。
這天下午,劉小云偷拿了家裡放在桌幾上的幾個銅板帶上陳雨跑出來了。民風淳樸的小村子怎能容得下他們這樣的不S倫之戀,而他已經再不能放開那個人了。
他覺得家裡再不能回了,學校也不能回了,村子也不能回了。趙大叔、夫子、同窗們、鄉親們那些異樣的目光,像一根根鋒利無比的尖刀,刺著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
在他的記憶裡,凡是犯下這種醜事的男女,都會成爲全村人的笑料,成爲全村人忌恨、咒罵、責罵的對象,更何況,他喜歡上的是一個男孩。他們一定會被送去浸豬籠、騎木驢,儘管兩個心思單純的孩子也不懂得豬籠和木驢爲什麼叫人望而畏色。
劉小云已經下定了決心,他要帶著陳雨逃到一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地方,永遠不再回來了!他覺得自己和陳雨沒有臉面再見那些大人們了!而他也有了一些責任,他在這種環境的壓力下急速成長成熟,他必須儘快擁有保護和照顧陳雨的能力。
此時已是夜深,月娘彷彿也吝嗇於將光輝恩賜給這兩個“罪人”,彌目滿是連綿不絕的山峰,夜色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宛如潑墨。
劉小云和陳雨已經在這一望無際的大山裡走了兩天兩夜,疲憊、飢渴和滿心的恐慌不安無時無刻不在糾纏著他們。帶出來的乾糧大多被鬼見愁讓給了苦瓜精,可即使如此他們的糧食袋還是在今天中午正式告罄。
“哥,我們是不是要被困在這裡,永遠也走不出去了?”苦瓜精緊緊地依在鬼見愁的身旁,說話時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哭音。
青澀的少年側頭,寒冷使他的嘴脣顫抖,然後他用不住哆嗦的嘴脣吻了吻身邊人的臉頰,柔聲安慰著:“不會的,明天我們就可以走出這裡,我們會找到繁華的都城,然後在那裡飽飽地吃上一頓!”
只是,少年並不善於說謊,閃爍的雙眼說明了一切,他們死在這裡的可能更大些。
“真的嗎?”陳雨仰臉天真地問。
劉小云點頭首肯,藉著月光,恍如最後一次般,憐惜地愛撫那人臉部清瘦的輪廓。
“餓嗎?”劉小云低聲問。
“不。”陳雨把臉埋進鬼見愁的肩頭,便安靜地不再說話了。他知道劉小云把吃食都給了他,而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意識到這點,陳雨雖然有些自責難過,但更多的還是甜蜜與幸福。若是換了他與孃親處在這般境地,他的孃親便斷然不會像劉小云這樣捨命地對他好。
劉小云把陳雨又抱緊了些,以至於地表上不斷上涌的寒氣都儘可量地打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溫聲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想家了?”
懷中的少年猶猶豫豫地搖頭,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出母親那張冰冷淒涼的臉,爾後把頭在劉小云的懷裡埋得更深了些,嘴角不著痕跡地顫了顫。
“那你後悔嗎?”劉小云尚且稚嫩卻明朗十分的臉上難得出現抑鬱。“我後悔了,不該帶你受苦。”
這一次,陳雨回答的很乾脆,一雙潮溼的眼睛滿是堅定。“我沒有,哥你也不要後悔。
劉小云擡手將少年的小腦袋按向自己的胸膛,那裡有一顆火熱的心臟在沉重地跳動,神色忽地便盡是不著邊際的自豪,“今後,你就跟著哥過日子,哥要讓你過上好日子,再也不讓別人說你一句不是,就連你娘我也不準!”
陳雨笑了,即使此時在這荒山野嶺,那笑容竟也是無比明媚的。
倘使真的死在這裡,有這一句話,也此生無憾了。
“哥,你抱抱我吧。”陳雨小聲在劉小云的耳邊呢喃,卻又羞怯地躲閃劉小云的目光。
劉小云正處於血氣方剛的年紀,又嘗過了魚水之歡,容易感動,更容易情動。想想陳雨那處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便翻身將人壓住,胡亂啃咬水嫩的肌理,迫切地剝光礙事的衣物。陳雨嚶嚀一聲,便咬住了嘴脣。
更像是發泄的情S事,動作仍是那般生澀粗魯。
在野草荒林間,他們便是彼此在逆流中能夠緊緊抓住的浮萍。
“娘說的對,我就是下賤,我喜歡你,好喜歡你,喜歡和你這樣。”臨近最後,陳雨突然說出這麼一句。
聞言,劉小云默不作聲地加快了動作,不顧那人的哭叫,在他的體內用最實際的最蒼白的愛意橫衝直撞,卻在兩人獲得極樂的那一刻,迴應道:“小雨,天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一夜的野蠻兇狠,想來,這也算不算是苦中作樂的一種。
次日,頂著炙熱的豔陽,劉小云揹著陳雨,僅憑意志固執地前行著,在一雙腳爛得不見原形之後,劉小云終於見到了一絲生機,他們已經走上了官道,這就意味著不會迷失方向。
“哥,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陳雨再一次哀求,看著身後的血腳印,他幾乎忍不住落淚。
劉小云沒有答話,只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他已經下定決心不能再讓陳雨吃一點苦頭。
“哥……”陳雨抱住劉小云的肩膀,哀慼著喚道。
“我沒事,你別擔心。”然後眼中忽地一亮,他看見了一羣人,也許他能要到一點吃食。
然後他揹著陳雨,朝那些隔了百十來米距離模糊的人影跑了過去。可是,終於跑到人前,他又止不住地失望了,從這羣人破敗的裝束和無神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是一羣逃荒的難民。
可是,劉小云還是不願意放棄希望,放下陳雨,逐個人去問:您還有吃的嗎?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飯了。
終於劉小云還是無力地垂下頭顱,回到陳雨的身旁。陳雨倒是笑開了眉眼,拍拍劉小云的肩頭,瘦削的臉頰貼上劉小云的背脊安慰道:“哥,我也不怎麼餓呢,咱們跟著這些人走到城鎮,然後我們就可以吃一頓好的了。”
“孩子。”突然有一個乾啞而蒼老的聲音在兩人身旁響起。兩人扭頭去看,卻是一個年有八十的老頭兒,拳里正捂著什麼朝兩人伸過來。
陳雨好奇,伸手去接。是一塊已經硬的幾乎咬不動的饃饃,但在此時看來,它是如此地美味。
那老頭兒的孫兒在幾天前在人羣慌亂中被活活踩死,他已經老了,活夠本兒了,看見這兩個同自己孫兒年紀相仿的半大孩子,便心生憐憫,便想何不把那救命的硬饃饃給這兩個孩子。
陳雨和劉小云立即跪下,朝那身形佝僂的老人重重地磕頭,可那老頭兒卻仍舊不言語,示意他們趕快把饃饃藏起來,才顫顫巍巍地回到原來的地方小憩。
老人的做法並不是多餘的,飢餓可以使一個心性良善的人變爲野獸、強盜,而那半塊饃饃就是導火線。可惜,這兩個單純的少年並沒有體會到老人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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