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永和眼望著趙先生遠去,呆立原地,臉色變了又變,似是想到什么,又變得輕松下來,倏地轉身跑回來大聲喊道:“遼軍到衡水了!二郎快拉車進城,大郎快挑上擔子走,應該還得及,我先回家收拾錢物家什再來!”
“爹!等等……”章鉞忙上前一把拉住老爹,很是著急地說:“改天再送肉去東莊吧!現在情況危急,我們還是先進城避避,等過段時間再說……”
“那可不行!張家老太公過世,等著送肉去辦喪宴呢!你不能誤了人家的事,衡水在葫蘆河北面,遼軍過不了河,今天還到不了?!闭掠篮土⒓捶穸?。
“哎……這不是遼軍來了有危險嘛!日后再與張里正說清楚就是了,他肯定不會怪罪的……”
啪地一聲,章鉞頭上挨了一巴掌,老爹猶自不解氣,開始教訓起來了。
“胡說!你這冤孽竟敢狡辯,給我記住了!無論做哪一行,要講信譽,我還指望你將這祖傳手藝傳下去呢!你看那趙先生,那可是州衙大官,要是別人問話他能搭理?我雖是屠夫,做人做事,這十里八村的誰不念個好,就是趙先生那等大官,也能瞧得起我這庶民?!?
瞧得起你才怪……章鉞心中腹誹,卻又無可奈何。
“還磨蹭個甚?快走快走!”老爹喊了一聲,自顧自往家跑。他的個頭很高,膀大腰圓,跑起來腳步噔蹬作響,衣襟獵獵。
章鉞很是無奈地挑起一擔籮筐,快步向北而去。二弟扶著板車把子大喊:“哥哥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些……”
章鉞沒有理會,甩開大步趕路,只想快點到東莊把事情辦完回冀州城,否則孤身一人,真要遇上遼軍,那麻煩就大了。
這里是平原地帶,官道兩側都是成片的田地,秋收之后,地里只剩成堆枯黃的積桿。此時天色大亮,太陽出來了,晨霧散去,四下一覽無余,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
這擔肉足有百來斤,份量并不輕,章鉞也根本沒挑過這么重的東西,很不習慣,又心急火燎,一路跑的飛快,很快就滿頭大汗,但不敢停下來歇息,怕耽誤時間。
十五里路相當于七公里,不遠也不近,巳時初,太陽已爬上半空,官道三里之外,光禿禿的樹木掩蔽下,東莊已然在望。
遠看村落中飲煙未散,靜悄悄的,并無雞鳴犬吠之聲,章鉞心中有些驚奇,腳步不由放緩,小心冀冀地觀察周邊一切,但并沒發現什么異常,不禁松了一口氣,轉向叉路口。
走得近了,忽聽人聲暄嘩,村頭牌樓上,懸空吊著一個被綁了雙手的老人,地上圍著一大群頂盔披甲,持槍挎刀的軍士,簇擁著幾名騎馬的軍官,正嘻嘻哈哈地大笑著,鞭打那老人取樂。
是遼兵!章鉞心中一咯噔,大吃一驚,放下擔子轉身就跑,然而為時已晚。前面四五十步外的路邊草叢中,忽地鉆出兩名披甲帶刀的遼軍伏路暗哨,張弓搭箭對準了他。
章鉞嚇了一跳,倏地剎住腳步,本能地舉起了雙手。這么近的距離,他可不敢玩什么閃避,那純粹找死。只恨自己剛才只盯著村中看,沒注意路邊。
“咻……”破空聲響起,一支黑漆白羽的箭矢,帶著一道白影飛來,釘在了章鉞的雙腳之間空隙處,嚇的他渾身一抖,頓時緊張起來,急思脫身之策。
左側一名遼軍哨兵獰笑一聲,似乎并不打算放過他,再從背后箭壺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又對準了他。章鉞也是老兵,最恨別人拿槍指著他,弓箭自然也是一樣的感覺。
草!章鉞勃然大怒,但卻不敢輕舉妄動,心中暗罵:有種你們過來,看哥怎么玩死你們!
很遺憾,遼軍哨兵很警覺,另一個打量他幾眼,與另一人說了幾句什么,轉身走向章鉞放在路上的一擔籮筐,上前拔出彎刀,挑開蓋著的粗麻布,頓時驚呼了一聲,大笑起來。
章鉞沒聽懂他喊了一句什么,但也猜到了,因為手持弓箭指著他的名哨兵也跟著笑,同時拉弓的右手緩緩松了弦,轉頭看向那擔籮筐。
好機會!拼了!章鉞猛地一側身飛奔過去,那遼軍哨兵聽到腳步聲,立即驚覺轉頭,匆忙拉弓射出一箭,但章鉞已有防備,一個前滾翻避過,從地上一躍而起,飛身撲上狠狠一拳,正中哨兵的鼻梁。
這家伙受力不住,仰身重重倒地,估計感到耳中轟鳴,地球在轉,還有好多星星,鼻子也開紅花。原來花兒是這么紅,真是不要太美麗。
章鉞可不管他,立即奔向另一個,那哨兵還在二三十步外看肉,聽到動靜轉身,卻沒開弓射箭,反而大叫幾聲,拔刀撲了上來。
跟我玩刀?章鉞冷笑一聲,沖上前扭腰側身,避過斜劈下來的彎刀來勢,一招“推窗望月”,左手在胸前向外側劃過半圈上撩,撈住其手腕扣住脈門,右手一記重拳正中其心窩。
打得那哨兵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悶哼一聲,臭臭的口水噴了他一臉,草原人多半不刷牙的,只有貴族才會講究一點,想想都惡心。章鉞趁勢屈膝蹲身旋轉半圈,搭住哨兵的胳膊來了一個兇狠的“過肩摔”。
砰地一聲,哨兵被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咂的地上塵土飛揚,估計心胸脹悶,渾身散架,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
這邊的動靜太大,驚動了村口牌樓下的遼軍,一名騎馬的軍官叫罵吆喝數聲,帶著一群騎兵馬隊小跑加速趕來。
章鉞大驚,轉身撒開腳丫子飛跑,但他終究只有兩條腿,短距離爆發力還行,戰馬速度提上來,很快就要追上他了,僅有百來步距離。
官道很平坦,適合戰馬奔馳,但人卻不一定要擇路。章鉞果斷地沖進對面的旱地里,落腳雖然松軟,有點無從借力發力的感覺,但影響不大,不用腳尖點地,腳掌落地就好多了。
就算是沙灘地上,他照樣可以跑得飛快,什么崴腳的,真是從何談起。
但戰馬就不同了,踩著松軟的土地,它很容易崴腳折蹄。若速度跑得太快,前后蹄分組落地,一旦馬蹄陷入土里,拔起時又遇到障礙,會直接翻跟頭。
盡管這種可能性不大,但這就是章鉞所期待的,因為聽說遼軍士兵很愛惜戰馬,只要自己拖過一陣子,遼軍又有了戰馬損失,未必會窮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