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西華門外,易府。 坐在書房裡的椅子上,易天看著臨近落座的陸吾,又起身打開窗戶停駐觀看花園的那片小湖,小湖裡一陣徐風而過,托起微小的在陽光底下翻動的波瀾。 “終於塵埃落定了嗎?” 不知是陸吾還是易天,不經(jīng)意打破了這片刻的安靜。 易天已然回過頭,順手關(guān)上了窗,而湖邊陳婉兒恰好與鶯歌、綠兒走過,只一瞬間便如不見了。 陸吾的手搭在椅子邊上,一手放下剛品過的香茗。 “現(xiàn)在,京師各方都在錦衣衛(wèi)的監(jiān)控之下,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陸吾看見易天坐下,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他喉頭動了動,繼續(xù)道:“所有的兵馬調(diào)動和城門佈防也盡在我們掌握之中,眼下是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動了。” “言之尚早,言之尚早!”易天迴應陸吾的只有短短四字‘言之尚早’而已。 陸吾苦思不得其解,似乎正欲開口,易天做了個阻止的手勢,陸吾只能閉上了嘴,易天這才解釋道:“表面上看來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局勢,可是正因爲從幕後走出了臺前,我們纔將底牌徹底暴露在了敵人的面前。時下,是敵暗我明瞭,還是不能心存僥倖,一切都要謹慎而行,小心使得萬年船嘛!” 陸吾忽然雙眼發(fā)亮,醒悟之後將所有關(guān)節(jié)都想通之後,這才道:“王爺言之有理!屬下立刻吩咐下去,嚴密注意京師附近所有勢力的動向,儘快將錦衣衛(wèi)在全國的人馬聯(lián)繫上,好爲王爺效力!” 易天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道:“要小心五府六部以及各個衙門軍營有人出京,泄露了消息對我不利。”剛說出了口,易天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又搖了搖頭改口:“反正總有漏網(wǎng)之魚,京師朝局十有八九會讓各地官員知道,既然都是遲早的事,那不如干脆隨他們?nèi)ィ笨吹疥懳嵬獾难凵瘢滋彀参康姆愿赖溃骸芭扇送ㄖ懕旖蚱絹y之後,速速回京。” “屬下明白!”陸吾終於跟上了易天的節(jié)奏,這一聲答應的很響亮。 易天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張口便問道:“聽說過錦衣衛(wèi)的十三太保嗎?” “哦!”陸吾似有耳聞,立刻回答道:“您是說陸炳收養(yǎng)的那一十三個孤兒?” 易天頷首,道:“是了,就是那十三個孤兒。” “那些孩子自幼無父無母,孤苦伶仃,陸炳將他們收養(yǎng),而後請江湖俠士以及奇門高手將其訓練,歷經(jīng)十餘年。”易天有些惋惜,惋惜的不是十三太保,而是陸炳這個錦衣衛(wèi)的昔日主宰。易天並沒有說完,他道:“當初是爲嘉靖清除逆黨誅滅反賊,現(xiàn)在陸炳受制於我,不知……” 聽了這麼久,陸吾算是明白了,他忽然回道:“王爺既然有意將十三太保收於麾下,爲何不直接……” “太過莽撞了,再說也不合時宜,”易天直接打斷了陸吾,“還是等陸吾進京之後再說,還是那句話,爲時尚早。” “嗯!”陸吾只得聽易天的了,“如此,屬下即刻以皇帝名義擬旨,速召陸炳進京!”陸吾起身,行了一禮,然後轉(zhuǎn)身離開。 “
好。”易天看著陸吾的背影,關(guān)上門後,他鬆了鬆肩膀,坐直了身子。從筆架上挑了一隻上好的狼毫筆,然後鋪開門面前的宣紙,沾了沾以及磨好的細墨,很快便開始揮毫。 八月十五日,距離中秋恰好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也是錦衣入宮換防京師大變之後第十日。 皇極殿,廷議。 “正王諭!”秦福就站在易天左右,也就是龍椅旁邊的位置。 百官拭目以待,自樑文不再上朝後都是易天代替主政,凡軍政大事都是出自易天的決策,連首輔嚴嵩也無法阻止這種局勢。 秦福看見百官聚精會神的模樣,心中暗爽,他大聲唱道:“奉旨,上諭!” 聽到上諭,所有人當即跪下,秦福視若無睹,繼續(xù)道:“自成祖皇帝靖難御極,參照太祖皇帝之錦衣衛(wèi)初設(shè)東廠,以爲追查前朝建文餘孽緝捕不軌之徒之用。然經(jīng)年不期已歷仁、宣、英、憲、孝、武六朝至今,東廠遂出王振、汪直等奸佞憑藉皇威上欺君後下壓羣臣百官,肆意凌虐庶民,朕數(shù)之利害,亦有正王陳明福弊,朕曾曉正王對之曰‘必裁之’,今綜歷代忠臣賢士之諫言,爲天下億兆黎庶福祉計,朕下旨裁撤東廠!” “聖上與本王商議後,今下旨裁撤東廠,不知百官作何感想?本王聽後,也好復旨,萬一爾等不同意皇上聖旨,那本王也將詳情稟明皇上纔是!” 嚴嵩起身,艱難站定後道:“王爺說笑了,臣等敢不敬聽聖諭?何況皇上此舉,實乃造福蒼生之舉,臣等沒有理由駁回的。” 易天一句玩笑話讓滿朝大臣虛驚一場,若不是嚴嵩起身迴應,有人還真相信易天會那麼做呢! “說笑了?嚴閣老,朝廷之上,大明廟堂是本王說笑的地方嗎?”易天似笑非笑,這讓百官捉摸不透。 聞言,百官惶恐,嚴嵩也覺得不安,當面向易天致歉:“王爺,下官失言了!”嚴嵩站在陛下給易天鞠了一個躬,“下官年老體邁、眼花昏聵,言語不當之處,還望王爺體諒!” “哪裡的話?嚴閣老嚴重了,閣老爲國爲民,這一切百官和黎民都是看在眼裡的,皇上也是記著的。”易天做的很穩(wěn),望著跪滿大殿的羣臣,沒有一點慌亂和失措。 雖然易天給人的形象是口不饒人,但人人都知道裁撤東廠的決定沒有易天的作用,這聖旨是萬萬下不來的。無意間,百官對易天的態(tài)度也悄然發(fā)生了改變。 凌駕百官之上,作威作福近百年的東廠,終於要裁撤了!百官包括內(nèi)閣幾位閣老也都是激動莫名的,前人做不到的事竟然在他們這一代完成了!這是遠遠比封侯拜將還有榮耀,還要讓後世銘記的功勳哪! 嚴府,正廳。 嚴嵩父子分主次落座,剛到嚴府幾位也都看著小心坐下了。 “都別不說話啊?”嚴世蕃的眼剛拆了紗布,受傷的眼皮下幾乎全部都是一整塊肉,只是坑坑窪窪又凹凸不平的,讓人看了就覺得很噁心。他語氣不帶一點善意,說起狠話來就更加顯得猙獰可怖了。 “說什麼?”萬鏜的資歷在嚴黨算不上高的,時下也不是官職最高的,
只是在嚴嵩、嚴世蕃面前他說的都是實話,懂得讓嚴嵩父子高興而已。 “說什麼?”嚴世蕃帶著氣,問道:“平日裡不是都喜歡說嗎?怎麼現(xiàn)在都啞巴了?”指著下面的人,嚴世蕃念道:“趙文華,歐陽必進,怎麼就仕鳴一個人出聲?” 嚴嵩吭了一聲,喝到:“世蕃,夠了,都是自己人,發(fā)什麼火?” 嚴世蕃憋著火,壓著聲音道:“爹!”這一聲幾乎是喊出來的,“那個易天,也不知道皇上怎麼了?居然……” 這下子,嚴世蕃這說不下去了,倒是嚴嵩,泰然自若,剛剛說完一句之後就一點兒也沒有動靜了。 歐陽必進嘆了口氣,說道:“現(xiàn)在滿朝上下都受制於人,咱們的人根本出不了頭上不了臺,這戲根本沒法唱了。” “眼下雖說是撤了東廠,但是錦衣衛(wèi)的實力還是在的,恐怕現(xiàn)在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不在易天的監(jiān)視之下。”趙文華也開了口。 嚴嵩點了點頭,看來還是趙文華看透時勢。 “正王,人現(xiàn)在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先是封了王,入了宗譜上了玉碟,加上又是先帝遺腹之子的身份,恐怕不少老臣已然歸附了他!”說這話的正是嚴嵩。 衆(zhòng)人深以爲然,嚴嵩說的不錯,也是現(xiàn)實。易天眼下,的確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咱們這位正王爺是全部佔盡了。”嚴嵩看著大開的門,“錦衣衛(wèi)全數(shù)入駐皇城,京師皇城算是也在其掌控,只是,不知爲何?皇上居然沒有透露出一點想要遏制這股新興勢力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啊!”嚴嵩終究想不透樑文和嘉靖帝之間的關(guān)係,恐怕易天不說出來,沒有人會知道當今的皇帝只不過是易天的一步棋而已,真正的傀儡還被他們奉若神明,當成想要扳倒易天唯一的籌碼! “這又如何?難道兩京一十三省所有的官員都會聽他差遣不成?我就不信,扳不倒他!”嚴世蕃終於說出了心裡話,卻不知席間說出去的話,很快便被錦衣衛(wèi)在嚴府的細作寫成報告交到正王府去了! 嚴嵩微微皺眉道:“眼下還不能與他公開作對,畢竟他是皇室宗親,等著吧!總有一日,皇上總會知道他的威脅的,到那時我們在動手也不遲。” “閣老說的在理,最起碼短期之內(nèi)不宜再有行動了。”趙文華十分贊同嚴嵩所說,有道是以不變應萬變。 嚴世蕃道:“難道我們就這麼忍氣吞聲下去?” 萬鏜起身勸道:“東樓,越王能臥薪嚐膽二十年,我們還不能忍他個一年半載嗎?”言畢,衆(zhòng)人紛紛稱是,連嚴嵩也是如此看法的。 不與易天和錦衣衛(wèi)硬碰硬,這不僅僅是明哲保身,還是力圖長遠之計。 衆(zhòng)人散了後,嚴嵩讓趙文華獨自留下。 書房裡,師生二人落座後,下人已經(jīng)退去。 “恩師,可是有要事交代學生?”趙文華根本沒有心思品茶,只想知道嚴嵩究竟想幹什麼。 嚴嵩伸起右手,用食指在茶杯蘸了些濃茶,在案上寫了一個陸字。 趙文華恍然大悟,低聲道:“陸炳!”嚴嵩擦乾了手,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