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謝皇上恩賜!”以瞿鑾、顧鼎臣爲首的大臣們全都拱手稱謝。 只有夏言一個人,他楞在原地像似著了魔怔一樣看著嚴嵩,那一身仙雀大紅官服頭上卻頂著蠻荒之地還未開化之人頭上那野花野草編織而成的香葉冠,簡直不能用不倫不類來形容了,那根本就是不知廉恥不識禮儀!爲了得到恩寵,博皇帝一笑,嚴嵩已經將倫常道德徹底摒棄了。 “夏閣老,怎麼了?朕所賜之物,閣老不喜歡嗎?”樑文看著站在一旁的秦福,得到指示後他上前一步直面夏言問道,氣勢有些咄咄逼人。一旁的嚴嵩看著夏言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就知道夏言接下來免不了又要勸皇帝不要沉迷修仙得道之類的話。 果然,回過神的夏言看見皇帝就站在自己面前,又瞟了樑文身上的道袍,夏言拱手說道:“皇上所賜之物,老臣實在不敢接受!” 什麼?衆人全都將眼神集中在夏言的身上,臣子拒絕君王的賞賜,這在大明史上是還沒有出現過的。難道今日,首輔大人要做這僅存的一例不成? 嘉靖帝忽而文靜倏爾暴躁的性格,大臣們都是清楚的很的。可以預見,接下來君臣之間又免不了一場脣槍舌劍了。 “閣老,爲何?”出乎意料的皇帝沒有生氣,反而問起被拒絕的緣由來,樑文的表現讓大臣們很是意想不到。 夏言看了看這位皇帝,低下頭恭敬地回道:“皇上自去歲閉居西苑以來,八月有餘。朝廷大事雖有內閣大臣們代爲票擬,可是有些軍國大事還是需要皇上聖裁的,皇上如此沉迷仙道,實在不是大明之福,且不說每月那些道士們煉丹所耗費用之巨,民間所選童女也是失民心之舉!如此勞民傷財,於國於民都是有害而無一利。” “恩,閣老說的不錯!”樑文說完這句話連夏言正臉也沒瞧就轉身走上殿陛坐上檀木龍椅。 如果剛纔樑文發怒大發指責夏言的話,可能大臣們還會心安一些。但是樑文一反嘉靖帝常態的作爲,讓大臣們都摸不著底了。 看時機已到,樑文醞釀好了情緒,他拿起事先準備好的茶杯朝著下面夏言所在的位置就一把扔了過去。 陶瓷落地碎裂的聲音極爲刺耳,感受到了來自龍椅上那難以抑制的憤怒,大臣們趕緊跪下請罪。 “皇上息怒,龍體要緊!” 茶杯就在夏言身前一尺的地方被打碎的,顯然這是樑文故意爲之,爲的就是發泄心中的不滿,同時也是警告其他大臣不要越俎代庖。 “皇上,老臣這是爲皇上考慮啊,皇上,忠言逆耳啊!如此繼續沉迷修道,將是陷大明於危亡境地,後果不堪設想!”夏言蒼老的聲音再度想起,說完他老淚縱橫,連頭髮似乎都白了不少,整個人頹廢不堪! “朕是天子,是君父!”樑文瞪著眼看著易天說道:“君父能夠得道成仙,長樂無極,這難道不是子民們所期望的嗎?” 夏言搖了搖頭,說道:“正是因爲皇上是天子,皇上是天下子民的君父,所以皇上纔要將個人利益放在身後,把百姓的疾苦放在首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
而樂纔是明君所爲!” 樑文聽罷直接拿起案前的玉璽往臺下扔去,玉璽從樑文的手裡脫落,順著臺階擲地有聲!滾落在地上,八個角有四個角被摔成粉碎,已經不堪入目難以分辨! 皇帝的玉璽分爲多種,但主要的玉璽分爲三種。一種是皇帝私印,上面是皇帝的年號,如永樂皇帝御用之寶八字或者其他;第二種是用於下發中旨而要用作憑證的玉璽,皇帝下旨不經過內閣的叫中旨,中旨也代表著無上的皇權,所以需要以皇帝玉璽爲證;第三種就是國璽,也叫傳國玉璽,是三種玉璽中最爲重要的。傳國玉璽由大明太祖洪武皇帝親自刻制定爲傳國之君的傳國之寶,上刻大明傳國之寶八字。 大明之前,從秦始皇開始都是以所刻八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和氏璧以爲傳國玉璽。秦亡後和氏璧由漢高祖劉邦所得,西漢末年王莽篡位,太皇太后王氏不從,將和氏璧用了砸奸賊,所以破了一個角,後來用黃金鑲飾。東漢末年,和氏璧被孫堅所得,後轉歸袁紹,最後落入曹操之手。經歷三國東晉十六國,又過了南北朝,和氏璧失去蹤跡,消失三百年。最後現身在突厥,後被唐太宗李世民尋覓所得,立爲國璽。唐亡經五代十國曆北宋,南宋亡於蒙元,和氏璧落入天命真人成吉思汗後世之君手中。 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起於草莽,先後擊敗西邊強敵陳友諒、東面張士誠、浙東方國珍、四川明玉珍,一統南方半壁,在金陵定都並改名應天府,就是如今南直隸南京城。順天承命,即位稱帝,立國大明,封魏國公徐達爲徵北討元大元帥,領軍十萬北伐。 徐達不辱使命,一個月之內連破山東、河南、河北,攻破元大都!元順帝妥懽貼睦爾帶著皇后太子後宮嬪妃和大臣逃往元上都,並將傳國玉璽和氏璧攜帶走。後來,徐達、常遇春等大將都曾北伐,攻佔元上都之後,也沒有得到和氏璧的下落。直到成祖永樂皇帝五徵漠北也沒有拿回屬於漢人的傳國之寶——和氏璧。 大明曆代先帝在對和氏璧失去希望之後,只能選用最好的寶玉刻制屬於大明傳國之君的傳國玉璽。若非冊立皇后、太子,或遇皇帝駕崩新帝繼位的大事,一般國璽不會輕易示人。 樑文一時心情激動之下,也忘了拿捏分寸,一不小心就砸了玉璽,還好那只是皇帝私用的玉璽,也就是嘉靖皇帝御用之寶。在樑文和秦福慶幸的同時,夏言及大臣們都是十分震驚的。皇帝連玉璽都砸了,這還不是龍顏大怒還是皇帝喜不自勝不成? “皇上息怒,老臣多謝賞賜!”夏言原本還想和樑文繼續爭論下去,甚至想要說服樑文。無奈,看見樑文盛怒之下連玉璽都砸碎了,哪裡還敢繼續冒犯龍威呢?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了,瞎子都能看出來再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他夏言和皇帝臉面上都掛不住。見好就收,這種道理再明白不過。 希望經歷此事,皇帝心裡能聽得進去。看著龍椅上面紅耳赤的樑文,夏言心道。 衆大臣也不是和尚,只知道敲木魚不吭聲。馬上叩首幫著夏言勸著樑文,夏
言也是跪在地上雙手匍匐著不敢說一句話。 “行了,都拿著朕的賞賜回去吧,以後覲見都帶上香葉冠,朕看著舒心。”樑文左手抵著案頭,右手一揮便趕走了衆大臣。 龍椅簾幔後面,陸吾一身黑紗走了出來。 “見過道長,給道長請安!”秦福和樑文二人上去行李。 被秦福扶著坐下,樑文從地上將摔碎的玉璽撿回來放到陸吾手中。 看著裂開的玉璽,秦福的嘴張的能塞下一個雞蛋那麼大。 他吞吞吐吐的指著樑文問道:“你扔的不是玉璽?”回頭看著陸吾又道:“道長,這是您安排的?” “沒錯,先賞賜大臣們香葉冠,又逼得夏言難堪,最後讓樑文假裝大怒將玉璽擲地,這一切都是貧道安排好了的。”陸吾斬釘截鐵,毫不掩飾地道出原委。 “皇上,手段果然高明。” 夏府,夏言靠在椅子上,嘴角露著一絲的笑意,衝著旁邊站著的管家,道:“怎麼?你看不出皇上的用意嗎?” 良久,又道:“哦,對了,你的確不懂,也不該懂。” “還請老爺明示。”管家在旁邊站著,不過,恰巧,皇上因爲夏言進諫摔碎玉璽的事情傳的是風風雨雨的,是以,管家自己也是小心謹慎的很。 “秦福這個沒名的騾子哪兒來的?這這是摁下各葫蘆又浮起來個瓢兒啊!” 夏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目中透漏出一股陰險之色,哪怕和李芳是對手,可是,司禮監一夥子人突然全部調走,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秦福先前不過只是都知監一個不入流的都司,又沒有背景,想來是湊巧被皇上看中罷了。” 夏言搖頭,提起當今朝廷,他雖然有野心,可是,秦福的異軍突起卻也難免不了讓夏言有些心理壓抑,不舒服。 這麼一個偌大的朝廷,他若是想要讓文淵閣成爲他夏言的一言堂,是很不容易成功的。可是,當嘉靖帝登上大寶的時候,所面臨的,也是一個以楊廷和爲首的朝廷,現在呢? “你想的太簡單了,但是這個秦福一定是不簡單的,肯定是有些過人之處的。” 夏言嘴角帶著一絲的冷笑:“自皇上避居西苑以來,從旁的官員的摺子,根本就到不了皇上的跟前,除了內閣票擬的才能到了司禮監。現在司禮監名存實亡,看來這秦福大有頂替李芳的大勢。” “可到了皇帝跟前又能如何?當初的瞿鑾和顧鼎臣不是也得寵嗎?今日的李芳就是他秦福的明日!” “不過,皇上的秉性,天下誰人不知?皇上已經對我疏遠,看來老夫必須想個轍兒了!”夏言連桌上的飯菜都沒有動,房間裡除了管家別無他人。 “老爺有何妙計?”管家的金魚眼提溜著打著轉,趁著空給夏言遞上一杯清香的茶。 夏言接過茶盞,他也沒喝,只是放到桌子上,看著對面掛著的一副字“淡泊名利”,他立刻說道:“準備筆墨,老夫要寫辭呈,哦,不!”夏言對著管家說道:“是乞骸歸鄉,老夫要致仕!” “什麼?老爺,您要離開京師?”管家睜開金魚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