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皇宮,都知監。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衙門外,有值夜的在打更,而都知監衙門內舊日的司禮監老臣全部聚集在這里,除了下放到南京為守備太監的原司禮監掌印李芳,陳隱、黃錦、張琳三位原司禮監稟筆全部在位。 “你們都出去?!标愲[坐在首位,沖著伺候的內侍不耐煩地扯了聲公鴨嗓。 三個人看著人都走了,互相對視一眼,只等一個人先開口。 坐不住的黃錦眨眨眼,放下茶盞,摸著并不存在的胡須說道:“現在的形勢我也不多說什么了,無緣無故我等被萬歲爺突然貶謫,這么長時間你們也都清楚了?!? 張琳點了點頭,順著說了一句:“不知道那秦福有什么能耐,自從皇上專寵易天送來的那個老道以后就從都知監調至御馬監,這不過半月他是升任掌印又掌握著騰驤四衛還兼任著內書堂協辦,太不尋常了” “的確不合乎規矩,出乎意料之外?!秉S錦看了一眼張琳,面對陳隱說道。 陳隱連連擺手,搖了搖頭說道:“豈止是不合規矩,出乎意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讓人難以捉摸!這其中定然有詐,不知你們可查探到什么?” “老道一直將萬歲爺困在玉熙宮,我等派出的人都被秦福的人攔截在外,連皇上的面兒都見不著!”黃錦咬著牙說道。 黃錦愣了愣,嘆了口濁氣道:“干爹被貶南京,我等又分任十二監,司禮監又是有名無實。想必老道和秦福一定不會就此罷休,他們接下來可能會繼續蠱惑萬歲爺,我們的處境將會更加艱難!” “呸,他娘的!”陳隱拍案大叫道:“那老道和秦福就是蛇鼠一窩,狼狽為奸,定是他二人在主子萬歲爺那里對我等誣陷暗害所致!” 一旁的張琳也道:“據我所知,我等如此已經是不解,可老祖宗竟然也被貶到南京去,這實在不該!” “看來,我等待在宮里也非長久之計,那妖道和秦福定然不會放過我等。只是,主子萬歲爺,哎,要是能見到主子萬歲爺我等也不止于此!”黃錦狠狠地拍了桌子,頓時一掌將茶桌劈為兩半! 陳隱冷哼一聲,道:“絕不能坐以待斃!繼續派可靠之人繼續接近萬歲爺,這期間我等行事務必小心謹慎!”想了想,又道:“在宮里幾十年也不是白待的,我們的人是不缺,但為了躲避他們的視線還是得多注意。” “是了,眼下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黃錦道,他兩個人連連點頭稱是。 漠北,韃靼境內的一個湖邊。 清晨時分,東邊的太陽鋪灑著溫暖的光芒,在這極北之地,正是一天的好時候,十幾個男人在湖邊打魚,不時傳來一聲聲歡呼,他們還不習慣使用魚網,只是將一根木棍削尖,靠著熟練的技能向水里一刺,一條鮮活的大魚就被木矛插上來了,幾個在岸邊圍觀的孩子就會高興的跑過去幫忙把魚取下來。遠處一些婦女們正在帳篷周圍照顧牛羊,一些小女孩在旁邊幫忙。野花遍地開放,幾個幼小的孩子在不遠處追嬉鬧逐著。 生長在這樣一個自給自足的小部落中,孩子們從小就要學會干活,即使玩耍,也
是為了把身體鍛煉的更強壯。 一切寧靜而溫馨,如同田園詩般的生活。自從元朝被滅亡后,已經很久沒有人過問這里了,在這一百年的時間里,這個小部落只是偶爾與鄰近的幾個小部落發生過交流,當然交流的主要形式就是聯姻,畢竟,部落中的男子不能娶自己的姐妹,即便是再落后的部落也明白這一條優生原理。 傳說中,當年南邊的蒙古大汗每年都要從他們的祖先手白白拿走一些牛羊和皮毛,想想都覺的可怕。他們自己養活自己,從不奢求別人給予,也絕不允許別人索取,他們只希望安寧的日子就這么世世代代的過下去。 “轟隆隆、轟隆隆”,悶雷般的轟鳴打破了這里的寧靜,大地震顫起來了,人們驚懼的回過頭,向南方望去,只見山林中飛起一大群鳥。 發生了什么事?湖邊的人們紛紛上岸,孩子們也躲進母親的懷里。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轟鳴聲忽然小了下來,人們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一刻鐘后,傳來一聲悠長低沉的號角,再次將人們的心提起來。 在人們的焦急等待中,答案出現了,一條黑色的線從山林中緩緩推過來,黑線變成了點,在山林的的盡頭,這些點變成了人,騎在馬上的人。 那是敵人的戰旗!敵人的彎刀! “啊——”女人驚嚇的尖叫一聲,部落里一片慌亂。 “咚、咚、咚”,低沉的鼓聲不緊不慢,伴隨著鼓點,騎兵們在山下的平地上擺開陣勢。 這種鼓聲只有在祖輩的傳說中才出現過,從來沒有人認為這會是真的,但今天它實實在在的出現在面前,一時間,部落里的人目瞠口呆,不知所措。 “嗚——”低沉的號角響起。 “轟隆隆”,萬馬奔騰。 龐大的騎兵軍隊從部落中一掃而過。 幾聲慘叫之后,萬物歸于沉寂。騎兵在遠處停下來,身后留下幾十具殘碎的尸體,男女老少都是。 “啊——”騎兵部隊中傳來一個女人近乎絕望的尖叫,嘶聲裂肺。 又一聲低沉的號角傳來,騎兵們齊刷刷的撥轉馬頭。 一支千余人的騎兵從后面趕上來,當先一人是一個威猛的青年,他策馬跑到先前的那支騎兵前面,怒喝一聲,“怎么回事?”聲音沉厚,帶著威嚴。 一個百戶長從騎兵中出來,“大汗,這個女人好美,我舍不得殺,想留下來?!蹦茉谌f馬沖鋒中將一個女人擄上馬來,這份本事是值得驕傲的。 他的馬背上伏著一個女人,年紀十七八,非常漂亮,她從驚恐中抬起頭的時候,看到了死去的族人和殘破的家園,聲嘶力竭的痛哭起來。 青年一夾馬腹來到那個百戶長面前,“蘇圖巴魯,你為了一個女人而違抗軍隊的命令么!” 蘇圖巴魯低著頭,緊緊抓著女人,囁嚅著不吱聲。 兩道冰冷的目光射來,氣氛聚然降溫,蘇圖巴魯打了一個寒顫。 那個北方女人也被這種氣勢嚇得噤聲,可憐巴巴的看著兩人。 “蘇圖巴魯,大汗從來不禁止勇士在勝利之后享受自己的戰利品,跟著我,將會帶給你們全天底下的女人和財寶!但是你首先要記住,你
是一個戰士,你的職責是戰斗!我們現在是行軍打仗,隨時都會有敵人出現,隨時都會遇至危險,你一個人的放縱會給所有人帶來死亡!”青年的威嚴的千戶訓斥道。 “殺了她!我韃靼的軍士都是蒙古最出色的勇士,絕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忘記榮耀!”俺答目光緊鎖著蘇圖達魯,命令道。 女人聽到這話,打了個寒噤,露出絕望的神色。 “卟嗵”,那個韃靼軍士翻下馬來,跪在地上,“大汗,我看上了這一個女人,請你把她賜給我,我蘇圖巴魯愿意一生為你效命!” 俺答臉色鐵青,“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而屈膝?我不需要一個懦夫的效忠!”他上前一把從蘇圖巴魯的馬上提起那個女人扔在蘇圖巴魯面前,大聲道:“殺了她!不然我殺了你!” “大汗,她只是一個女人,不會帶來任何危險……”蘇圖巴魯看看那個女人,垂下頭去。他緊緊的握著刀柄,青筋暴起,卻下不了手。 “你殺不殺?”俺答怒視著他逼問道。 蘇圖巴魯不敢直視他的目光,低著頭,手不住的顫抖,“大汗……” “鐺——嚓”,血濺三尺。 俺答夾馬一躍,揮刀從上劈下,蘇圖達魯驚慌中抬起彎刀要擋,連刀帶人被劈翻在地。 他仰面躺在野花綻放的草地上,眼睛睜的大大的,從左肩到右腰有一條長長的傷痕,正“哧哧”的噴著血,血灑在那些黃的、白的花朵上,將花兒染成紅色點點,很是鮮艷。 俺答一勒韁繩,馬揚前蹄,“卟”,正踏在女人的胸口,登時香消玉隕。 他回刀還鞘,在騎兵們面前巡視一遍。 “兩百年前,偉大的成吉思汗的勇士,能夠在馬背上連續行軍一月,而只喝馬奶。想要在軍中帶一個女人?難道我們蒙古人也學會了奢侈和享受了么?當你們在迷戀女人的懷抱時,當你們貪婪金銀的光彩時,你們的勇氣就會墮落,你們的彎刀就會無力,你們就會被敵人打敗,你們的所有女人和財物就會失去!看看現在支離破碎的蒙古,想想你們軟弱的斗志,你們已經忘記了祖先曾經的榮耀!讓我再一次告訴你們,蒙古人的榮耀在馬背和彎刀上!女人?財物?這一切只是你們的累贅!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和財物都是任你們取用和拋棄的!只要你們是戰無不勝的蒙古勇士,各個部落都會獻出他們的美麗的女人,哪怕是妻女供你們享受,懦弱的明國人也會獻出他們的財物供你們使用,而這一切只需要你們打敗他們!” 他振臂一呼,“你們不是想要女人么?擦亮你們的眼睛,磨亮你們的彎刀,跨上你們的戰馬,不要讓任何東西拖累你們的腳步,不要讓任何東西阻擋你們的信念,只有彎刀才能為你們征服這個世界、俘獲女人和財物!” 說著,他從旁邊的騎兵手里取過一支大旗,血紅的底子,青色的狼頭,向北斜剌云天,“跟著這面旗幟,去征服北方所有的部落,那里所有的女人都是你們的!” “騰格里佑護大汗,騰格里佑護韃靼!”數千勇士舉起彎刀齊聲高呼起來,聲音在山野里回蕩,聲音沿著那清澈的湖水遠遠傳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