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姜子芮吊兒郎當(dāng),一副放蕩不羈的表情,在他母親面前,他永遠(yuǎn)不改的,就是這副德行。
“必須用。”
女子的聲音特別好聽,如果沒有見到本人,你會以為這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兒的聲音。當(dāng)然,一個四十六歲的女人,即便可以扮老以顯示沉穩(wěn),實際上臉上也沒有多少讓人心碎的皺紋。
“不用吧?”姜子芮無聊地低頭看看筆挺的西服,想找點事做比如撣撣灰塵什么的,怎么偏偏一塵不染,上面所有的走線都是筆直的,干凈利落得很。
“怎能不用?”女子的聲音已經(jīng)分外不悅。
“我看不用。”那個讓女人動心、讓男人糟心的眉眼之間,充斥的卻全是紈绔。
“我看必須用。”上一個發(fā)言的尾音還未盡,女子的話前音已到。
“夫人,你們兩個,是在較量嘴上的功夫嗎?我看倒是不用。”
咸惠蘭轉(zhuǎn)臉怒瞪他。
姜褚喻卻不疾不徐,甚至笑容可掬,重點在下面這句:“因為肯定是夫人你贏嗎!”
咸惠蘭哭笑不得,慢性子的夫君卻從來由不得她動怒,她耐著性子說道:“老爺,你也知道,芮兒都娶了五房妻妾了,這又要進(jìn)第六房到咱家,孩子喜歡就好,我也沒什么意見,但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雖是姨太太,也是明媒正娶,怎么可以不操辦一番,怎么可以不拜見公婆,見過她跟前的幾位姐姐,怎么可以如此沒有禮儀,不講規(guī)矩?”
她原本就不是講規(guī)矩的人啊,她都看不下去了,這得過分成什么樣兒了。
“無所謂,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姜子芮不怕死地說道。
咸惠蘭這個氣呀!這句話說的,諱莫如深,又云里霧里,讓人聽不明白,還生了一肚子氣。
她正要發(fā)作:這得問問啊,而且還非得問清楚。受誰之托?忠誰之事?這不是自己家娶媳婦嗎,怎么還成了托兒了?
她的話還沒問出口,那邊管家的稟報已經(jīng)到了:“啟稟夫人,宋家大小姐帶著四姑娘過來了。”
咸惠蘭眼睛瞪得牛一樣大:“來了?”
管家不疾不徐,微笑說道:“不但人來了,還帶來了四姑娘的嫁妝,裝了整整十車。”
十……車?
“馬……車?”咸惠蘭試探地問道。
管家極其肯定地?fù)u頭:“不,是卡……車。”
這糟老頭子,竟然學(xué)她說話,咸惠蘭卻無心跟他一般見識,心里說:乖乖,這是裝的啥,能弄這么多,別都是棉花吧?
“快請。”
她斜了吊兒郎當(dāng)?shù)膬鹤右谎郏院笤蹅兡飩z再算賬。別想糊弄過去。
“哎,等等。”又想起了什么,她連忙叫住管家:“慢一點讓進(jìn)來,讓她們沿著莊園里走上一圈,順便參觀參觀,我要準(zhǔn)備一下。”
“妥嘞!”管家連忙應(yīng)承。
咸惠蘭低頭思索片刻,立刻吩咐道:“把少爺?shù)奈逦环蛉硕颊垇恚尨蠹叶家娨灰姡院蠛孟嗵帯!?
“是,夫人。”
自始至終,這場納妾大戲的男主角,就是吊兒郎當(dāng)?shù)卣局谎圆话l(fā)。這會兒呢?咸惠蘭向兒子的方向看過去,竟然發(fā)現(xiàn)--人沒了!
她急得四下觀瞧,這啥時候跑的?
不過是一眼沒看住啊,難道他自己要娶的人,他自己都不打算見一見,看上一眼嗎?孩子他爹呢,干什么吃的,也不幫著看著他!她的目光轉(zhuǎn)向姜褚喻,發(fā)現(xiàn)——他正在打瞌睡。哼!分明是假寐。她氣得翻白眼,卻毫無辦法。
“見過老爺夫人。”
功夫不大,五位少夫人,還有一個小大人樣兒穩(wěn)重的六歲小女孩,便先后來到,一字排開,盈盈下拜。
“好,都好,起來吧!”咸惠蘭微笑著招呼道。雖然她家老爺只娶她一人,她家兒子卻五年娶了五房,哦,當(dāng)然,今年是第六年,又娶進(jìn)了第六個,但看上去大家都母慈子孝的,倒也其樂融融啊!
“琰兒最近乖不乖?”
咸惠蘭看著心愛的乖孫女,連忙問道。慈愛的神情,溢于言表。
大少夫人古詩淼,聽得問話,眼波中的漣漪如盈盈秋水,有女萬事足:“稟夫人,琰兒很乖,最近愛讀李清照的詞呢!”
“琰兒有貌有才,將來必成大器。”咸惠蘭連連點頭。又看向其他幾個女子:“你們幾個,也該抓緊些才是。”
二太太鳳詩蕊、三太太鳳詩萌,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互看一眼,蹙眉的表情亦是一模一樣,她們轉(zhuǎn)回身來的時候,笑容依舊:“夫人說的是。”
四太太聞人荃、五太太池錦蕾,笑得花枝亂顫的。聞人荃更是拉過琰兒親了一口,喜歡得不得了:“今日若不是有更緊要的事,鐵定就安排琰兒的背詩大會,讓大家見識一下琰兒的功底。”
六歲的女孩兒,卻有著高于六年人生的穩(wěn)重端莊,她淺淺地笑著,趁著四太太忙著說話,悄然回到母親身邊。聞人荃的口紅顏色雖壯麗,但系出名門,價值不菲,倒是沒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紅色印記,她也就不用費心去擦。
“可不,今兒個的事兒更重要。這位即將過門的女子,是咱們省府鼎鼎大名的宋家的四小姐,大家見一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以后大家要多親多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咸惠蘭不知自己是刻意或是無意,同樣的話,她重復(fù)了兩次。
六個女人,其中一個雖然小,卻也不能歸為別類,齊齊對她微笑,其中的幾個適時地搭腔:“自然應(yīng)當(dāng)。”
“那是當(dāng)然。”
聞人荃的話更口語化和深得婆母心:“放心吧,夫人,我們不會欺負(fù)她的。”
咸惠蘭滿意地點頭。誰說婆母難當(dāng)?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她家就其樂融融,堪稱典范。
她終于放心地吩咐下去:“快快有請宋家貴客。”
宋雨瓊,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在兄弟姐妹的前面。她是當(dāng)家大姐,說一不二,卻不是一個男人婆、假小子,最起碼她的外表看來,與“漢子”一詞毫不相干。干凈利落的旗袍,質(zhì)地高端,用料華貴,或坐或站,身上不見一分褶皺。每走一步,風(fēng)情萬種,氣質(zhì)卻拒人于千里之外,雖然引來眾多好奇目光,奈何都是只敢好奇,不敢造次。
對于他人眼光的聚焦,她早就習(xí)以為常。無需給予過多關(guān)注,姜家的一切,便被她盡收眼底。
姜家老爺姜褚喻,老當(dāng)持重,性情溫和。老爺子還很專一,有妻萬事足,娶妻三十年來從未納妾,兩人膝下也只有一子,此時卻不見人影。此等重要時刻玩失蹤,真是好沒禮數(shù)。
“姜老爺,姜夫人,二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