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一個66歲的女子,卻擁有25歲女生的皮膚和純凈的笑容,令人驚嘆。但她對自己可能引發(fā)的驚奇早就習(xí)以為常,反倒是對于眼前的這個看上去格外穩(wěn)重端莊的老女人充滿好奇。人老了,可能就會不再想要隱藏自己,潑、歪、犟、擰,盡情釋放,美其名曰自己是老小孩者,隨處可見。這個女人卻不然,她的安靜似乎是骨子里的,一份不卑不亢的沉穩(wěn),讓人印象深刻。
宋雨潞淺淺一笑:“我自己。一場地震,讓我失去所有的親人,我卻沒死,只是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十五歲才依靠先進的科學(xué)技術(shù)一朝清醒。蘇醒之后,我需要一個身份去讀書,去開始生活。于是,我為自己取了這個名字。不過是一時興起,沒有任何意義。”
“火屬性”保持她的笑容,對于宋雨潞的不尋常人生不予置評,繼續(xù)問著自己關(guān)心的問題:“這一生,對你最重要的人是誰?”
宋雨潞毫不遲疑:“是我女兒。”
“為什么?”
談及女兒,宋雨潞的笑容似乎發(fā)自內(nèi)心了些:“她一直是我生活的重心,她一切都好生活一直都快樂,是我的終極目標(biāo)。”
“實現(xiàn)了嗎?”
“是的。她是一個獨立性很強的姑娘,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國外定居,生活很幸福。我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沒有遺憾。”
“所以開始為自己考慮了?”
“火屬性”的話讓宋雨潞一臉苦笑:“為時已晚。我這一輩子似乎都算不上成功和幸福,但令我意外的是,我倒也不是多么為此痛苦。每個人都有一些命數(shù)要走吧!有的時候,不是我不想,我就可以不做。終于,我現(xiàn)在得了絕癥了,要與我充滿了遺憾和不明的人生做一個徹底的告別。就在這個時候,你給了我一個新選擇。雖然我是五百萬中的一個,但我愿意賭一次,反正輸了我又不會失去什么。”
“我選你了。”“火屬性”突然說道。
宋雨潞的表情登時像泥人一般不栩栩如生。中了五百萬?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不可能的任務(wù),以她的人生經(jīng)歷的倒霉程度來說,恐怕再轉(zhuǎn)世投胎個七八次,她都不可能會如愿。“我能問問:為什么?”
“因為你很像一個人,”火屬性笑著回答了她的問題:“我老媽。”
“她在九十歲的時候離世。就在六年前。她說過,這一輩子,她為自己而活,遇事淡定而有主見,一生辛苦,一生執(zhí)著。說是為她自己活,但她的生活重心始終是我,一個完全沒有獨立性的姑娘,膩在她身邊,膩了她一輩子。”
“寶貝姑娘,我一直吃著你發(fā)明的長生不老藥,于是,我的人生走到了90歲的高齡。也許在你這個想要活上一億二億年的人眼中,90歲實在是個小case。但是,我已經(jīng)很滿足。媽媽這一輩子,沒有什么遠大的理想,就是希望你一生快樂幸福。
原諒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走到最后。就在最近的幾個月,我一直在睡夢中看到一條深幽的小道,綿延伸展著,通向一個不知名的去處。很多人和物要來接我過去,有從未謀面的陌生人,還有大樹、石頭、小草,都幻化為會說話的物體,要求我跟著他們離開。但我拒絕了。因為打從第一次看到那條小徑,我就意識到,它雖然平坦,但它的盡頭似乎一旦到達,便再也無法歸來。現(xiàn)在,我的拒絕,讓圍繞著我的人和物們很不耐煩,他們要我心甘情愿,但也要我自己意識到,即便我非心甘情愿,我也只有這一個選擇。”
信很長,用的是當(dāng)今最先進的紙張和墨水技術(shù),一旦寫成,永久保存。纖塵不染,可任意拿到手上隨時欣賞。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對于你,媽媽都已做到。
大臭寶,媽媽陪著你走了這么多年,我很滿足,很開心,很驕傲。你實現(xiàn)了你的夙愿,你為整個人類獻上了影響深遠的偉大發(fā)明。而在這條路上,媽媽有信心,你將走得更遠,你的路,將越走越寬闊。
我記得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買過一輛新的自行車。我很喜歡它。它在全新的時候,我雖然竭盡所能的愛護,但只要我將它停放在公眾場所,它就時常會遭受到始料未及的傷害。比如,被人偷走了漂亮的車鈴,被人摘去了顯眼的標(biāo)識。有時候我就會想,也許我應(yīng)該把它做舊,讓它看起來沒有那么顯眼。因為這個世界上,別有用心的人、自己不努力卻又看不得別人好的人,太多太多。
你的才華太過卓著,高處不勝寒,要小心這個世界上的人。他們大多很善良,但無情無義的,也大有人在。
我的一生,看在外人眼中,平常而且平靜。那些波濤洶涌的氛圍,只有我自己可以感知到。一顆平淡平凡的心,無論歷經(jīng)多少風(fēng)風(fēng)雨雨、煙熏火燎,即便受創(chuàng),未曾妥協(xié),不肯改變。
煙云過盡,無謂清明。”
宋雨潞從這封用軟筆書寫的信箋中抬起頭的時候,已是淚流滿面:“她的話,句句說到我的心坎里。”
信箋上的字體工整,輕靈秀美,作者的軟筆書法技藝高超,可見一斑。而這,也正是她的愛好。這位比她年長二十歲的女子,那依然清逸靈秀的面龐,仿佛躍然紙間。
“是啊!雖然人生境遇不同,但你們有些地方,真的很像。可惜的是,6年前她離開的時候,我太懶,放慢了發(fā)明的腳步,她沒有來得及參與這一次的試驗,給她那個充滿了遺憾的人生,一個全新的開始。”
“所以你要給我這個機會。”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其他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樣的。難得你有一點點像她,無論個性,還是經(jīng)歷,甚至是取名字的偏好。”火屬性嘻嘻笑,看似毫無正經(jīng),但她對母親的思念、紀念和深深的愛,卻洋溢在每一句字里行間。
靜謐,安寧。
這里是她的房間。
不,更確切地說,這里是那個年輕女孩子的房間。她,只有二十歲。現(xiàn)在,她即是她。
宋雨潞從床上坐起來,披衣來到窗前,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圓。平行宇宙嗎?誰知道,反正這里的一切,都是地球上可以看到的樣子。
又想起堪稱為傳奇的那段經(jīng)歷了,自己是在夢境還是思考呢,總之,那是真實發(fā)生過的,與“火屬性”唯一的一次交集,自己的整個人生卻被這個女子,完全改變。
也許,有一句話,憋在心里,在已經(jīng)成功穿越之后的這個時候,終于可以對她說了,這樣自己就不會再被這段回憶所困擾,可以徹頭徹尾地開始新的人生。
“對不起,火屬性,我不是你的媽媽,我也永遠變不成她。她多好,有你這么好的女兒,有一輩子憂慮極少的人生。我有什么?我的附和,只為了我的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