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頂樓,水泥柱子后。
火紅的亮點在略顯昏暗的棚子下明起明滅,傅暖兩根手指夾著香煙,輕飄飄的吐出一口煙霧。
她望著樓下并肩而坐的兩個男人,眼里的嘲諷藏都懶得藏。
“他們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兩個男人。”
也是造就她所有苦難的男人。
“哥哥向來寵我,當年宋雪稚跌下樓半死不活,哥哥沒有怪過我一句。”
可是五年后的今天,他卻因為一個冒牌貨而對她冷言冷語。
“宗湛是我最羨慕的那種人,嫁給他,他的所有特權,所有支撐他為所欲為的資本都可以為我所用。”
可是這一切早在宋虞出現(xiàn)的那一刻就破滅了。
“你說男人是不是都這樣,人在手里的時候不懂珍惜,沒了之后又追悔莫及。”
沈峰淡淡道:“這是人的劣根所在。”
“那你說,如果我也像宋雪稚一樣,跌下樓死掉,哥哥會不會愧疚一輩子?宗湛會不會為我的死亡感到遺憾?”
沈峰想了想,如實答道:“傅總大概會愧疚,但宗湛可能會拍手稱快。”
“……”
傅暖輕笑一聲,把煙頭踩在腳底碾滅,“宗湛的樣本不太好拿,等他進了醫(yī)院之后再動手吧。”
“是。”
望著長椅上神情冷漠的兩個男人,她突然有點想笑。
“如果傅為念真的是宗湛的兒子,那他的脾氣和他爸倒是有點不一樣。”
被她那樣侮辱貶低過之后,竟然會哭哭啼啼的陷入自我懷疑,如果是宗湛,他估計把貶低他的人都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的存在是個錯誤。
興許是隨了宋雪稚的軟弱性子呢?
傅暖默了默,問沈峰:“你覺得我說那些話過火嗎?”
她說傅為念是個雜種,說他恬不知恥的享受著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的恩澤,是個爛人,說他就不應該治病,而是應該安安靜靜的死去……
沈峰想起這些話,眉頭皺了起來。
他道:“他還是個孩子,而且體弱多病,如果您說的這些話真的導致他不治身亡,對您,對傅總,都沒有好處。”
“可是我還是想讓他快點去死。”
傅暖有些為難,“他活著,我就不開心,我能怎么辦?只能催著他趕緊去死呀。”
她用最純善的表情說著最惡毒的話,之前偽裝的柔弱消失的干干凈凈。
不過她也沒必要這么堅強,畢竟她親愛的哥哥還是愛她的,會為她掃清一切障礙。
不是嗎?
——
“昨天今天,傅暖來看過傅為念嗎?”
傅為念發(fā)病兩天,拒絕治療,這對一個習慣了住院的孩子來說是很罕見的。
宗湛灼灼的看向傅云疏,“傅總,她來過沒有?”
“沒有。”
傅云疏扭頭和他對視,黝黑的瞳仁里一片坦蕩。
有風從遠處吹來,初冬的寒風不算凜冽,沒能讓他的神色動蕩。
傅云疏淡淡反問:“你覺得傅暖來偷偷見過傅為念,還說了不好聽的話打擊他的治療積極性?”
“除了她,我想不出還有誰會卑鄙到對一個孩子下手。”
“既然心里猜疑,那不如親自去查,看看她這兩天有沒有來過醫(yī)院。”
傅云疏看上去像是有些生氣,起身拂去大衣的折痕,眼尾低垂,平靜的邀請宗湛一起進去:“來都來了,一起吃個午飯?”
“傅總客氣了。”
口不對心的寒暄著,兩人一前一后走進醫(yī)院,遠遠地站在病房前,傅為念已經(jīng)不哭了,醫(yī)生和護士來來回回的穿梭在病房之中,看上去一切都在變好。
宗湛帶來的醫(yī)療團隊研究程開云多年,對先天不足的孩子的救治有著天然的優(yōu)勢,到了傍晚,念念的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遲遲沒有退去的高燒也被消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雪稚疲憊的從病房出來,她今天一天只在早上吃了一點東西,上午被程家抓走,中間還疼暈一次,接著又飛來榮城,午飯都沒吃,一直在安撫念念,直到他退燒睡去。
她有點撐不住。
宗湛和傅云疏就等在門外的椅子上,見她出來,不約而同的站起了身。
傅云疏率先開口:“他睡了嗎?”
“睡了。”雪稚輕輕點頭,轉(zhuǎn)而又有些憂慮,“不過醫(yī)生說他隨時會再次發(fā)燒,病情容易反復,所以我們不能松懈。”
傅云疏看了一眼病房門,點點頭沒說什么,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從病房門的玻璃可以看到,他坐到病床前,握著念念的小手放在臉上,樣子很親昵。
雪稚喃喃道:“念念怎么會不聽他爸爸的話呢?”
他明明那么愛傅云疏,恨不得把傅云疏的一字一句都當圣旨來對待。
這件事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她都沒想通,念念也避而不答,顯得十分抵觸。
這時候,宗湛輕輕擁住她,把她摟進懷里拍了拍后背。
“傅暖昨天來過,在病房里待了很長時間。”
他感受著她逐漸變得柔軟的身子,知道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學著依賴他,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很高興。
但該說的還是得說:“在那之后,傅為念就不肯吃藥了。”
“真的是她?”雪稚抿緊了唇。
“也可能不是,畢竟周賀只查到了傅暖進出醫(yī)院的證據(jù),而醫(yī)院內(nèi)部的監(jiān)控錄像被銷毀的干干凈凈,剛才我問過傅云疏,他說傅暖從沒來過。”
雪稚閉上了眼,“那就是來過了,傅云疏向來偏袒傅暖,她做再多的錯事,在他這里,也不過是小姑娘愛胡鬧,他對傅暖總是有最大限度的寬容。”
可傅暖這次害的是念念,是他的孩子。
雪稚不明白,“他看上去好像對念念也很關心,可是為什么會由著傅暖來坑害念念呢?”
念念那么難受,燒的嗓子啞掉,連話都說不出來,每喘一口氣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他很努力的在活著,可是傅暖幾句狠話,就能讓他失去活著的信心。
傅暖憑什么這么惡毒?
眼淚滾燙,懷里的人在痛苦的顫抖。
宗湛輕輕摸著她的頭發(fā)安撫著,這個時候說些假大空的話沒有意義。
他道:“人的心本來就是偏得,傅云疏興許是愛孩子的,但在他心里,妹妹才是絕對的優(yōu)先級。”
“那你呢?”雪稚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問,她淚眼婆娑,死死抓著宗湛的襯衫,“如果你有孩子,孩子難道不應該是最優(yōu)先被付出的嗎?”
宗湛默了默,嘆息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