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的名字,雪稚下意識想要回頭,電光火石之間,卻想起她現在是宋虞。
周舒然為什么叫她‘雪稚’?
雪稚肩膀輕輕顫了顫,腳尖無意識的摩擦了幾下,硬逼著自己在原地搖頭晃腦的找了幾下,假裝是順勢看見了周舒然。
她笑了一下,禮貌道:“周醫生,你真的在這里啊,我聽老彭說你也在的時候還有點不相信。
她就像每一個他鄉遇故知的人一樣,帶著三分驚喜三分欣慰還有四分禮貌疏離走過來,有此局促的站到了周舒然面前,坦蕩的說:“正好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麻煩您給看一下?”
“我已經辭職了。”周舒然眼神閃爍了一下,迅速側頭看向走廊深處,聲音清冷:“你身體不舒服應該去醫院檢查。”
雪稚來不及尷尬,急切的追問:“為什么辭職?”
之前他精神狀態那么萎靡,在醫院還被邊緣化,那種情況下都沒有辭職,為什么突然辭職?
是被院里刁難了嗎?
還是他真的查到了什么?
但話一出口她就察覺到了不妥,她和周舒然,目前不過是有一點醫患關系存在罷了,實在沒有熟到隨意追問人家私事的地步。
更何況以周舒然現在的脾性,大概不會回答這種冒犯的問題。
雪稚摸摸鼻子,輕聲道:“不好意思,我話太多了。”
周舒然視線依舊落在別處,聲音也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淡淡道:“沒什么,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罷了。”
他看著光影在走廊里慢慢暗淡,突然開口:“你和我的妹妹長得很像。”
雪稚一僵,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提起這些。
“不過她已經死了,五年前從樓上掉下來,當場腦死亡。”他語氣極其冷靜,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只有這么一個妹妹,也只有一個哥哥,可是兩年之內,哥哥失蹤,妹妹早亡,我又是一個人了。”
雪稚眼眸輕顫,“周醫生,你為什么……”
為什么要跟她說這些。
“再過兩天,就是我的生日。”
他終于轉過頭來直視她,眼睛里空空蕩蕩,宛如一只木偶。
他道:“我和哥哥之前約定好的,在我三十五歲生日這一天,帶妹妹一起,去給他的花澆水。”
三十五歲。
雪稚恍惚的看著周舒然眼角的細紋,她想,周舒然竟然已經三十五歲了。
哥哥失蹤七年,她死亡五年,周舒然獨自一個人,孤單的長到了三十五歲。
她的死亡來得太快,重生也在轉瞬之間,以至于她忽略掉一件事。
那就是有人會為她的死亡,痛苦的繼續活著。
雪稚不敢再看他,垂著頭努力壓抑噴薄而出的悲傷,她輕聲問:“你想讓我假裝你妹妹?這樣好嗎?”
哥哥有一盆花,是從河邊草地隨便挖的,學名金絲杜鵑,其實就是一種堅強的野花,也叫‘死不了’。
花期長,生命力頑強,一代死了,下一代又破土而出,一盆花養了兩年多,斷斷續續一直在開花。
它現在還活著嗎?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周舒然道:“家中長輩不接受哥哥的失蹤,但七年過去,時間早已撫平了傷痛,前兩年我去的時候花還開著,不知道現在如何。”
他望著她,又補了一句:“種子還在,澆水就能活,哥哥大概是想讓我明白,無論頹廢多久,該活還得活。”
他似乎不想繼續說下去,繞過雪稚去刷卡開門:“之前答應了哥哥要帶妹妹一起回去澆水,但妹妹死了,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麻煩你陪我一起去。”
門被打開,他一只腳邁進去:“這種要求很是無禮,如果你不愿意,就當我從沒說過。”
“等等!”雪稚叫住他,不知道為什么,一股惶恐陡然襲來。
她問:“既然我和你妹妹長得這么像,你家里人……會感到困擾嗎?”
“你們不會見面。”
周舒然背對著她,脊柱隱有顫抖:“叔伯年紀大了,經受不起這么大的刺激。”
他說完便不再說,準備進門,就在房門即將被關上的那一刻,他又止住了動作,眉宇間一股憂色,“哪里不舒服?”
雪稚愣了一下,緩緩道:“痛經。”
“痛經?”他皺眉,“多喝熱水,少吃辛辣寒涼,我一會兒給前臺打電話,叫他們給你送一個熱水袋過去,敷敷肚子會好受些。”
“…謝謝周醫生。”
雪稚看著眼前門被關上之后,才慢吞吞的往回走,她之前確實有痛經的老毛病,但自從成為宋虞之后,這毛病神奇的消失了。
回到房間,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周舒然的話到底有什么深意,就被老彭大呼小叫的叫出去了。
她有點煩躁:“怎么了?叫我干什么?”
老彭忙道:“不要是我叫你,你手機沒拿,前臺把電話打到了我這里,說是林俊讓你去程公館一趟,還說程開云不行了!”
程開云不行了?!
可昨天的體檢結果沒什么問題啊!
雪稚慌了神,和老彭直奔程公館,到達的時候有專門的人來接他們,不過特意把老彭留在了門外,而且態度看上去也相當不友善。
雪稚多長了個心眼,問:“你們這是在興師問罪?”
昨天她和林俊陪程開云去體檢,今天程開云就不行了,想必程家是覺得她和林俊有謀害程開云的嫌疑,特意叫他們來調查一番!
否則來人不會這么不客氣!
雪稚拒絕進門,“林俊呢?”
“林少爺已經在里面等你了。”中年男人面色含蓄,但眼睛里仍是遮掩不住的厭惡,“林少爺說你們昨天在車上打鬧。”
所以呢?
她和林俊在車上打鬧,害程開云有生命危險?
那程開云當時在車上怎么沒有什么不好的反應?程開云不說他們這樣不對,開車的司機也不說他們這樣不對,他們只是無心之舉罷了,竟然會被當做犯人一般押送進程公館!
而且他們中午就分開,差不多二十個小時過去,程家現在開始興師問罪?
真是可笑至極!
雪稚抿了抿唇,冷靜道:“誰準你們這樣做的?程見曜還是他父母?”
“與你無關,宋小姐,你只需要知道,如果我們小姐出了事,你和林少爺都要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