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如胭正是端坐於桌案之前,暖茶於青花瓷杯之中暈出一道有一道嫋嫋的煙霧,看得如琴的心神似是都有些亂了。
“是,珍貴姬,如琴已到,還問珍貴姬,喚如琴前來可是有什麼事兒嗎?”
即便冉如胭沒有瞧著,一旁的錦翠卻是灼灼地盯著她,如琴這會兒也是難以適應,便是隻好絞著身前的雙手,垂首而問。
“如琴姑姑還請坐下說話,剛來到排雲殿,我不過是想要問問你,是否習慣?”
話雖是這般說著,冉如胭卻是絲毫未擡首,似是仍在隨意地撫著玉手之上的綴琉璃尾甲,眉眼之中似是存滿了不屑之意。
她爲何會這般?
如琴自以爲珍貴姬自然是會對她進行嘉獎,便是已然做好了準備,但是瞧著珍貴姬這般神色,倒不像了,反倒是要進行斥責一般。
“回稟,回稟珍貴姬,如琴所覺,排雲殿自然比延華殿好上些許,如琴還是在猜測著緣由,後仔細一想,估摸著是因爲珍貴姬體恤宮婢,不似順妃及玉姬那般。”
如琴倒是也明白後宮規(guī)矩,便是一個勁兒地奉承著冉如胭,雖是坐在她的身前,也是弓著腰,絲毫不敢直視著主子。
“如琴姑姑這番話在我聽了倒是好話,不過,若是落在了延華殿之人耳中,想必是要說上一句‘吃裡扒外’了呢!”
冉如胭微微一笑,勾起的紅脣之中浸透了霜寒之意,惹得如琴愈發(fā)是不知曉該如何言語了。
如琴稍稍沉默了片刻,貝齒咬脣一番,纔是想到了迴應之語,而冉如胭並沒有咄咄逼人,僅僅是在等著她的回答,如琴明白,主子是在試探著自個兒的衷心程度。
既然已經是到了排雲殿中,自個兒定然是要奪得主子的歡心纔是。
“回稟珍貴姬,怎地叫做‘吃裡扒外’呢?如琴如今是排雲殿中之人,即便是延華殿之人知曉瞭如琴的言語,如琴也是不怕,如琴當下只有一個主子,便是珍貴姬。”
“說得倒是不錯,我倒是不知曉你做起事來如何了?”
冉如胭稍稍停滯了一下手中的動作,全然將心神放置在了眼前之人,略是將視線瞥向一旁所站的錦翠,二人短暫的眼神交流過後,冉如胭纔是開了口。
而如琴本就不是什麼伶牙俐齒之輩,否則,在延華殿中,又是爲何時常被南宮妙玉打罵呢?
這般時候,她自然也不知曉該怎麼說了,不過是說了一句“事兒自然是要瞧著今後纔是”便是歇了。
滴溜溜的目光掃上冉如胭的神色,如琴有些膽怯地斂著眉目,似是什麼都不敢說了,唯是這般懇切地瞧著主子,希望能夠將自個兒的一片忠心告知。
按理說,無論是誰,如琴已然是替她做了這麼大一件事兒,她應當是心中有了數,爲何這般時候還要試探呢?
珍貴姬果真是如同傳聞之中那般謹慎有加,成了自個兒的主子,也是不知是好是壞啊!
“我定然是明白這個道理,如琴姑姑,今後在排雲殿中,除卻錦繡錦翠錦玉三人,便是你的身份最大,我今日喚你過來,便是希望能夠明白,你已然是排雲殿中之人,務必是替排雲殿辦事。”
兜兜轉轉,冉如胭還是將這番話語說明白了,美眸緊緊盯著眼前的如琴,好似是真的將她當做了排雲殿中人一般。
“是,如琴明白,多謝珍貴姬相告,如琴也是知曉珍貴姬如何對待自個兒,自然是會知恩圖報。”
如琴凝著視線於冉如胭雙眸,彷彿是要將她看穿一般,可是,冉如胭又怎地會是這般容易被看透之人呢?
如琴絲毫未懂珍貴姬到底是什麼意思,明明是關切,可是這關切之中又是攜著威脅之意,抑或是明明是試探,但是又並非完全是試探,一切,自個兒倒是不知曉了。
“呵呵,如琴姑姑,今後的事兒自然是今後來看,不過,暫且,咱們要先注意著延華殿中之事,你可是知曉我爲何喚你到排雲殿中當值?”
冉如胭輕聲一笑,似是聽見了那句縹緲的“知恩圖報”,不禁是諷刺一番罷了。
“回稟珍貴姬,是因爲如琴對於珍貴姬來說,做了一件大事兒……”
如琴自顧自地說著,話還未完,便是察覺到了一旁錦翠頃刻之間灼烈的目光,幾乎在一瞬之間刺痛了她的臉頰。
“珍貴姬,如琴明白珍貴姬的意思了,如琴在延華殿中並未做什麼,說什麼,被珍貴姬看重,不過是無意之中被珍貴姬瞧見了做事管理宮婢的能力,纔是有幸來到排雲殿之中。”
如琴這纔是明白冉如胭的意思,呵呵,原來是害怕自個兒將事兒說出去罷了,不過,她又怎地會說呢?
若是說明白了,她便是幫兇,且爲一個小小的宮婢,定然是死罪一條!
“你果真是聰慧,錦翠,帶如琴姑姑回房間休息吧!剛來到排雲殿之中,定然是有些不適應,或是會胡言亂語一番,你可是要注意著。”
冉如胭淡淡掃過如琴恍然大悟的眸子,心中一塊大石緩緩降下。
如此,實則只有死人才能夠保守秘密,可是,冉如胭可是不想淪爲同南宮妙玉等人一樣不擇手段之人,且,另外一個原因,便是誰人都是知曉了她特意向陛下要了一個宮婢,若是這個宮婢剛來便是死在了排雲殿,也是會給自個兒引火。
冉如胭於心中緩緩思量著,一想到那空有順妃之名的南宮妙月,再一念到此刻定然是氣急敗壞的南宮妙玉,心中便是一陣暢快!
她們終於是成了自個兒的手下敗將!
只是,冉如胭僅僅是知曉這些個後宮之人,自然是不知自己實則還有一個暗中的敵人——蘭皙,因而蘭皙便是更容易得了手。
夕陽漸行天際,將一角皆是染了赤紅之色,御花園中,惟餘趙淮與王喜公公走著,默然無聲,只聽長靴落地之音。
二人好似並沒有目的地一般,僅僅是在青石磚上走著,兜兜轉轉。
“陛下,今個兒的事兒,還請陛下恕罪,王喜已然是知曉了錯處。”
王喜公公恭謹地跟隨於趙淮身後,一路寂靜,這番時候,他已然是受不了自個兒心中的譴責。
的確是自己擅離職守纔是會驚擾陛下爲已逝的太后誦經,這一切,若是他那個時候不離去,便是都不會發(fā)生。
已經半日了,陛下對自己皆是冷言冷語,雖是毫無懲戒之意,但是,難道這不是最爲令人痛苦的懲戒嗎?
“既然知曉了,便是好了,朕本不怪你!這一切,皆是南宮更衣不識禮數所爲,與你又有何干呢?”
趙淮忽地停下了腳步,身邊花香嫋嫋,卻是依舊沒有令自個兒的心情好轉之意。
“回稟陛下, 王喜知曉錯處,還望陛下莫要這般言語,直截處置了王喜便是!”
王喜公公恭謹躬身行禮,眉目已然是緊蹙,甚至於說話之聲都是變得徹底。
“朕倒是從未見過真正想要受罰之人,你倒是第一個,不過,你以爲朕真的不會處置你嗎?”
趙淮並未轉身,目光皆是落在一旁嬌豔的花卉之身,瞧著其碧葉之上滾動的露珠,雙眸微微瞇起,卻是愈發(fā)令人心中一寒。
“王喜知曉,陛下心中自是不喜,若是不處置了王喜,王喜生怕陛下將情緒藏於心中,那般,便是傷了陛下的龍體了,如此,教王喜如何問心無愧呢?”
“噓……”
略顯尖銳的聲音一下子被趙淮遮掩了過去,趙淮雙目緊緊凝在了轉角之處微動的枝丫,似是瞧見有什麼人在一旁偷聽一般,而王喜擡首之後也是明白,便是匆忙上前,直直走向了那動得更爲厲害的地方。
若是真的有人在跟蹤陛下,便是死罪一條!
王喜公公凝重了臉色,生怕從中發(fā)現一個黑衣人模樣之人,那般,這皇宮該是多麼危險了?
“王喜公公,是奴婢,奴婢蘭皙,不巧受湘公主之命採摘幾朵花,正是遇上了陛下,便是不敢相迎,纔是躲藏此處!”
只見蘭皙一身淡藍色宮婢裝束而顯,膽怯的眸子落入趙淮視線之中,趙淮倒是一下子愣了。
這就是那個極其與落霏相似的宮婢吧?
這般瞧來,倒是隻有面容相像,若是落霏遇到這樣的場景,定然是倔強地解釋緣由呢!
“小小宮婢,難道不知曉御花園中,宮婢是不可剪摘稀有花卉的嗎?”
王喜公公也是察覺到了主子的不對勁兒,便是後退幾步說道,而趙淮也是已然靠近,三人竟是在頃刻間僵持。
蘭皙自然是知曉自個兒是宮婢身份,便似是被趙淮的氣勢嚇倒了一般,轉眼癱軟在了地上,美眸之中的清淚剎那間染溼了身前那一塊青石長磚。
“蘭皙知曉錯了,湘公主之命,蘭皙不得違抗,蘭皙也是知曉這個規(guī)矩,便是想著在隱蔽之處摘一些,既不影響御花園中的美景,也是可以回去交代,卻是不想遇見了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趙淮也是知曉趙湘的脾氣,若是蘭皙帶不回花,自然是隻能得到一番懲處。
他心中本是惱火得緊,卻是在瞧見蘭皙這般梨花帶雨模樣,一下子就消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