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雲殿。
陽光柔柔地透進半啓的窗子,冉如胭正輕坐於梳妝案前,小手握著雕鳳紫綢流蘇檀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掠於盡數散下的青絲之間。
鏡中的人兒略顯倦意,稍稍打了個哈欠便是慵懶地站起。
“珍姬怎地起了?既然疲乏,爲何不多歇息一番?”
趙淮微微沙啞的聲音令冉如胭一驚,腳步頓於原地,凝著趙淮站起的身子,一時間竟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怎麼了?”
柔聲輕問,冉如胭緩緩搖頭,掩去了雙眸之中的眷戀。
“皇上政事繁忙,妾又怎敢留皇上過久時間呢?萬一被朝中之人說妾不守妃嬪之道,那可如何是好?”
冉如胭俏笑,未染任何粉黛的小臉潤上了一層嬌羞。
她卻是未料趙淮直接攬住了她的纖腰,將頭置於肩上,只是抱著,久久不語。
“皇上在想什麼?”
冉如胭垂眉,滿滿皆爲慵懶之意的隨口聞訊打破了內間之中的沉默。
“珍姬如此聰慧,不知可否自個兒猜猜呢?”
“妾以爲……皇上定在想著如何雨露均沾?”
擡首,冉如胭凝著目光似是十分嚴肅地看著趙淮錯愕的神情。
“你是唯一一個在朕面前提到雨露均沾的女人,難道你不怕朕以爲你是在矯揉造作故意爲之嗎?”
趙淮有些冷了眉眼,而冉如胭卻是大膽地將手放在了他的胸前。
“妾行端坐正,便是不怕,況且皇上已然說了這些,必定心中是沒有那麼想的,對嗎?”
“珍姬果真聰慧至極!”
趙淮勾脣一笑,眉間微微藏下的冷冰逐漸化了些許。
“多謝皇上讚許?!?
冉如胭緩緩鬆開了環住他脖頸的雙手,起身行至桌案前。
“珍姬今個兒便是不必再喝補湯了,今後也是不必?!?
突然想到什麼,趙淮同樣起身,冉如胭明白,便是上前替他穿上衣衫。
“爲何?”
“朕以爲,補湯愈多,以珍姬的身子反倒是虛不受補了,便暫時擱置一段日子吧!”
趙淮淡淡而語,絲毫不露那補湯便是規避子嗣之湯的意思,可是,這後宮之人皆是明瞭,他又是何必……
“多謝皇上?!?
冉如胭低吟,將梳洗過後的趙淮送至門前,卻是隱下了言語之間的冷冷之意。
“外邊風大,珍姬便是就此止步,好好照顧自個兒身子。”
趙淮溫柔而語,絲毫不似一位君王之風,只是,冉如胭明白,此刻的溫柔也許是意味著今後的寒意,這些,只有經歷過,纔會知曉一切。
“妾恭送皇上?!?
冉如胭斜倚門邊,望著趙淮玄色的身影愈行愈遠,微微勾脣一笑。
在這後宮,她卻是想著如何規避子嗣。若是一旦有了孩子,便是於腹中之時就是飽受折磨,那麼,又何必再有?
“錦翠!”
早已佇立於門外的錦翠端著雕花紋龍紅木錦盤,其上一盅補湯被錦色帕子遮掩。
“娘娘,既然皇上已走,那這湯水便是不必再喝了吧?”
錦翠支支吾吾地開口,見有了得空的機會,便是提醒著自家珍姬這件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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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皇上應允讓我不必再喝!”
冉如胭緩緩踱步進了房間,眉間雖有喜悅,但更多的還是落寞。
“那不是很好嗎?珍姬爲何苦色滿臉的模樣?”
一向觀察細謹的錦翠瞥過了她的眉眼,大喜過望。
“無事,替我倒上一碗!”
見錦翠已然將補湯放置桌上,冉如胭淡淡而語,仿似那只是普通的滋補身子的濃湯。
“珍姬,錦翠沒有聽錯吧?既然皇上都已經允許,爲何你還要喝了這個, 難不成有了孩子不好嗎?”
錦翠倒是覺得,一旦在這後宮有了孩子,那便是有了冊封爲妃嬪的可能,可是,爲何自家珍姬對此絲毫不關心?
“你不會明白。”
冷冷的聲音入耳,錦翠雖有疑惑,仍是規規矩矩地替冉如胭倒上了淺淺半碗。
“珍姬,你要想清楚了……這個可是傷身體得緊……”
眼見冉如胭不皺眉頭,稍稍擡手便是將乳白色芳香四溢的補湯送入了口中,素娟微微擦拭著嫩脣,雙眸之間依舊毫無波瀾。
“若我沒有能力護這個孩子周全,我寧可不要這個孩子!”
冷漠的語氣過後,錦翠仿似明白了些許,只是微微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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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珍姬即便當下恩寵再多,也不過是一時之說,姬的位置,終究是容易一敗塗地,若是再是有了孩子,且不說這個孩子是決然難保,並無任何靠山的珍姬或許會因此直接喪了性命吧!
“珍姬……錦翠明白了!”
就此沉默,內間再次一片安靜,只是,誰都明白這安靜背後的波瀾四起之況。
“珍姬,外邊兒有個姑娘求見,自稱爲許語嫣?!?
正於沉思之中,錦繡有些匆忙地推開了內間的房門,開口稟告道。
她並未前去昨日的宴會,便是也不知那個人是誰,而錦翠也是糊塗,同樣不知許語嫣爲何人。
“讓她於房間之中等候吧!”
稍稍擺手,冉如胭步至梳妝案旁,瞧著鏡中的自己,挑眉微笑。
許語嫣居然那麼快就來了,這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不過,這一把劍,她定然會好好把握。
房間之中,略顯慌張的許語嫣手持雕紋金簪,雙垂髻上兩根粉色綢帶飄搖,點點銀花綴上,愈顯俏麗。粉色絲狀梅花圖案褙子之下又是一層素色,素色上襦雲紋,墜了幾顆圓潤珍珠,紅色裙子一襲而下,遮住了規矩合攏的藍色水狀繡蘭花鞋。
“珍姬到。”
錦翠掀起錦緞墜珠隔簾,冉如胭緩緩走進,冷漠的神色彷彿是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冉如胭一綰凌月雙飛髻,銀色步搖墜下絲絲,於腳步之間微晃,添了幾抹冷意。身著藍色紗狀煙柳長裙,內襯抹胸同樣以青柳爲點綴,素雅至極。
“語嫣姑娘怎地來了?”
冉如胭輕坐於擺置於碎花理石臺階上的鏤龍鳳呈祥一案的座椅之上,微微挑眉。
“語嫣拜見珍姬?!?
許語嫣有些慌亂地站起身子,緩緩福身。
“當初珍姬言,若是語嫣修補好了這支金簪,便可來這排雲殿交還?!?
錦繡見自家珍姬眼色示意,便是下去接過了似是毫無變化的簪子,交至冉如胭手中。
冉如胭細看,簪子大體之上並無改變,只是多了些極爲細緻的牡丹花紋,牡丹寓意主位,想必這個心思語嫣應該明白了。
雖是心中讚許著許語嫣的雕琢之意,卻僅僅只是融去了雙眸之間的冰霜。
“雕琢得不錯,語嫣姑娘竟有如此好手藝,珍姬真是小看了你呢!”
許語嫣聽此讚許以爲自己之意有望,便是鬆下了繃緊的神經,笑顏一展。
“多謝珍姬,既然珍姬喜歡,語嫣便是莫大殊榮了呢!”
“也不知語嫣姑娘從前是做什麼的呢?應當不是雕琢工匠之家吧?”
冉如胭瞥眼於手中金簪,絲毫不曾瞧著已然暴露一切情緒的許語嫣。
“的確不是。語嫣不過是來自小山村罷了,因南陽王前往南方遊玩,相遇得巧才進了南陽府中?!?
許語嫣總覺這個珍姬不簡單,整怕自己的身份以及趙濼的事情暴露,便是即刻掩飾著,卻是不敢擡眼直直看著她。手中的帕子已然被素手扯得生緊。
“不過,南陽王遊玩,應當也只是去那大街小巷,怎會去了那小小山村?語嫣姑娘……”
冉如胭猛然擡首,灼灼的目光落於許語嫣之身,仍是恬然而笑,在許語嫣眼中卻像是一把刀劍,在時刻剮著她的身體來揭露一切。
“這個語嫣便是不知道了,也許是上天註定吧,南陽王恰好就來了語嫣所在的村子。”
許語嫣甜甜一笑,雖不知該如何應對著珍姬的詢問,卻也是慌亂之中有頭有序。
“老天爺的心思誰又能知道呢?不過瞧語嫣姑娘也並非是貪慕榮華富貴之人,能夠拋下村子隨南陽王回了府中,一便是你與南陽王感情過深,二怕是村子出了什麼事吧?況且,語嫣姑娘曾經否認過與南陽王的關係,不是嗎?”
冉如胭冷靜了頭腦,紅脣微啓,卻是咄咄逼人。她猜測著這一原因,根據許語嫣所言之語,這,也許便是她最明顯的報仇緣故了。
“珍姬多慮了,村子好得很!”
被點中心思的許語嫣雙眸之中略顯緊張,試圖讓珍姬錯開這個話題,卻是悲傷之意備現。
“好得很又何必有恨?若無恨意,你又怎會有著這般神色?”
冉如胭直接挑明瞭兩人所言之事,冷冷地盯著許語嫣地雙眼,目光久久不離。
“珍姬不愧是從更衣一躍爲姬的人兒,竟會如此聰慧……語嫣真是佩服。”
許語嫣見事情已然被猜測得差不多,而且她今後或是還要依靠珍姬報仇,便是坦言欲將事情說開。
冉如胭聽此嘉獎僅僅爲勾脣一笑,看樣子許語嫣接下來應當是要說明一切了,正巧,她還能知道一些爲何上一世趙濼會突然失蹤的緣由。
“語嫣實爲山中之女,當初與南陽王相遇也是機緣巧合。”
突然從許語嫣雙眸之中迸濺而出的仇恨令冉如胭心頭一驚,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