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前直走,過了一條大理石砌成的橋后便見到了迎面過來的浩轅,他的身后還跟著兩名小廝。
我垂頭問了安,“大公子。”
“是你。”冷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他認出我來了?不對,應該說他還記得我?我抬頭看了看他,也不曉得說什么。
“我記得你是墨園的丫鬟,怎的跑來這里了?”浩轅看著我道。
不曾想過他大公子會記住一個只見過一次的丫鬟,不等我再做多懷疑,便答了他的話:“方才去了一趟醫館,所以就路過這里了。”
浩轅負手而立,一襲玄色的長袍襯得他幾分倨傲。他上下打量我,“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答:“大夫只說是天氣驟變引致的身體不適,沒甚大礙。”
在他面前,我也只能他問一句我答一句,因著我跟他沒有共同語言!
浩轅的視線落在了別處,嘆了一息,“近日的天氣卻是不怎么好,要時常注意身子才是。”
“是。”
說完了他便與我擦肩而過了,他說的讓我注意身子我也沒覺得多溫暖,因著他的語氣都是冷冷的,好似天生就這般冷漠,再煽情的話語由他口中說出便覺著變了個味道。
我一回到墨園,墨園的丫鬟們又用十分奇異的眼光看我,對于這奇異的目光,我早已習慣,如今也沒什么新鮮的了。于是我很淡定地走過,而后想起什么又問:“衣裳都可收了?”
其中一個盯著我看的丫鬟回過神來答:“收了。”
我點頭,看了看西邊的夕陽,“時候不早了,也該去準備準備晚膳了。”
“知道了,風月姐。”
其實,我到現在還是聽不慣那句風月姐,每每聽到我便覺著自己是某某之名青樓的老鴇,穿著一身輕羅紗裙在門口搖著團扇,而后里面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就喚我一聲:“風月姐。”
挽袖說,我和祈軒牽著手在花園里散步的八卦傳得墨園上上下下的都知道了。所謂的一傳十十傳百也不過如此,任何八卦只要具有新奇和討論性在短短的時間里都會傳得人盡皆知。
晚膳之前,便有醫館的小廝過來了墨園,說是給我送藥來了。交給我的時候還特意說明服用的劑量和頻率。
隨便吃了些晚膳,我便按照醫館小廝的方法將藥草煲了一碗藥汁出來,不得不說那味道苦了些。
我捏著鼻子好不容易喝下,忍著舌頭被巨苦麻痹在伙房里翻著冰糖,卻發覺那冰糖早已經沒了。無奈之下只好喝了好幾口水,沖淡了一下味道。
喝了藥,我便去祈軒的書房逛了一圈,書房的燭火還是黑著的,想來去議事還沒回來。我抬手推門,意欲進去點著燭火,起碼讓他回來之后不用自己去點燭火。
剛提步進門,便見到了窗前立著一個人影,月光下,還隱隱可見他那一襲藍衣。
我一驚,沒想到他已經回來了。
我也沒去將燭火點著,就直接提步走到他旁邊,“怎的回來了也不點個燭火。”
“想尋個安靜一下罷了。”
想尋個安靜,也就是說點著燭火可能又人會進來,比如我。所以,他這話是逐客令?我識相地提步往外走,“那我就不打擾了。”
手臂一緊,我回頭看手臂上的手,月光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都已經打擾了,何必還要走。”
我哦了一聲,重新站在他旁邊的位置,抬頭看了一眼墨空中的銀月,都說銀月如鉤,今晚也確實是。
我偏頭看他,“你怎么了?看上去不大高興。”
“風風雨雨的事都經歷過了,該對萬事萬物都淡然了才是。”祈軒負手而立,月光下他的臉部輪廓十分英朗,他無奈輕笑,“終究還是沒有。”
我想了想,“可是幾位爵老逼著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了?”
祈軒看我一眼不語。
根據以往看宮廷電視劇里邊的經驗,加上城主府的四位女夫人中有兩位都是前御河城爵老的千金,我兀自猜測,“莫非他們要嚷著把女兒嫁給你?”
他沒否認我便當他默認,故作好心開導他,“若是這樣也不錯,反正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娶一房正妻再納幾個侍妾,享著齊人之福。”說完了這句話,連我自己都覺得牙酸,也不曉得為什么不是個滋味。
“并不是人人都想著過這等齊人之福的。”祈軒看著窗外道。
他這么一說,我愈加肯定方才我的猜想是對的。他既不想享受這齊人之福,也便是說他想與自己心儀的女子結為連理,這個社會的男子有這樣的思想我十分敬佩,我偏頭看他的側臉,“你每日都在書房忙著,也沒甚時間出去外面逛逛,自然是沒辦法結識心儀的女子的。不如這樣,你尋些時間去各位爵老們的府上走一趟,會會那幾位千金,若是覺著合得來,就先娶進來,日后再慢慢培養感情。”不得不說,這是個很好的辦法。
祈軒提步離開,我轉身跟上想要問問這個辦法可不可行,結果一個不小心踩到了裙擺,身子就要往地上撲過去。
我緊緊閉了眼睛,往下倒的身子沒落地,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里,我抬頭,看到了一個俊朗的下頜,是祈軒的,他身上還是有淡淡的蘭香,沁人心脾。
“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走路不摔跤?”頭頂上的一個聲音道。
我一句話卡在喉嚨,確實是我太笨,也不曉得這是第幾次撲在他身上了。我剛想撐著他的胸口離開,卻被他的手臂重新按回了回了懷里。
我微微怔愣,臉貼著他的胸口,良久,我才弱弱地問,“我可以誤會你這是在抱著我么?”
“是你自己投懷送抱罷了。”
投懷送抱?!我哪時候投懷送抱了!
我在祈軒的懷里掙扎了幾下。
“別動。”
聽了他這句話,我身子僵了僵,“哦。”
與他彼此沉默了一盞茶的時間,我才開口,“如果因為遇上不開心的事要找我安慰,超過半柱香的時間就要收銀子了。”
他反咬我一口,“一直賴在我懷里不走也是要收銀子的。”
我一個回神,什么叫我賴在他懷里不走!但是從旁人看我們倆的姿勢確實是我依偎在他的懷里!
我立即向后退了一步,這這,這太卑鄙了!
“誰,誰賴在你懷里了,分明,分明就是……”分明就是他要摟著我的,但是也不曉得他哪時候松開了環在我背上的手,沒讓我察覺!
我轉身要走,“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祈軒卻淡然,“把燭火點燃,再送杯茶過來。”
我再回頭看他,他已經向著書案走去了。我掏出火種吹燃,再將燭火點著,跨著大步出去了。被他誣陷賴在他懷里不走我十分氣憤,本不想去茶房泡茶,走了幾步還是打倒回去。
我端著茶進書房,門也不敲,快步走到書案旁,因著心情不好,所以端茶的力度也大了些,“你的茶!”
一個不小心手碰到了茶杯,一杯茶就全數傾倒在書案上,琥珀色的茶水迅速蔓延,連著祈軒的袖子也沾滿了茶水。琥珀色的茶水沿著書案邊沿往下瀉,我大驚,抽出手帕胡亂擦著書案,連忙道:“對不起!”
祈軒起身,拿開了面前的幾本沾了茶水的折子,我意識到闖禍了,便溫順地像只小綿羊,擦干了書案的茶水,一副誠懇認錯的形容,“對不起。”
祈軒抖去了折子上面的茶水,放在一旁晾著,“現在氣消了?”
我抬頭看著他,低聲道:“什么。”
“不是生氣了么。”祈軒擺弄著那幾本折子,輕描淡寫。
我重新低頭,“我一個丫鬟哪敢對著主子生氣。”
祈軒輕笑,“別人不敢我倒是信了,你這性子哪還有不敢的事。”
我被他說得無話可說,愣在那里,手上還捻著那張沾滿茶水的手帕。我端起了書案上的空茶盞,撿起方才被我慌亂時扔掉的托盤,將茶盞放在托盤上端著,看著祈軒道:“我等會再送杯過來。”
“不用了。”祈軒看了看被浸濕的袖子,“去取一件衣裳到我房里。”
我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就端著托盤下去了。
我將茶盞送回了茶房后便去找了一聲干凈的衣裳給祈軒送了過去。敲門進去后,祈軒已經脫去了外袍,只剩里面的褻衣。
我掃了他一眼便提步徑直向著屏風旁邊的衣架子,手腳利索地將衣裳放在衣架子上便想要離開。
“我人就在這里,你何必還要將衣裳放到架子上。”祈軒在我背后道。
我剛想走的步子還沒邁開便聽到了他這句,于是退了幾步回去取了衣架子上的衣裳便送到他面前。祈軒接過衣裳,我立即說:“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