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拿出了兩份契約,金銀上前接過,還沒給我看便將兩張一齊撕碎了,撕得十分兇殘。
那一紙契約約束了我半年,我還沒見過長什么樣子,于是就這么被金銀粉碎了。
金銀將撕碎的契約向空中一拋,那細碎的紙張就像是雪花那般悠然飄落,管事的看著滿天飛的紙屑,立馬生氣,“你們這是……”
金銀拉起我的手就往外面跑,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后面的管事伸手道:“你們別跑啊!”
我往后看了看,那管事的還真的跑著追了過來,都怪金銀沒事在臨走還惡作劇一下,搞得離開的時候也不能瀟灑一回。
被金銀拉著跑過了一條長廊,兩個月洞門,三段小石路。
我氣喘吁吁,實在跟不上金銀這種跑速。我按著微微漲疼的腹部,對著前面拉著我的金銀喊:“喂,停下來,我跑不動了。”
金銀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停下來。我也止住了腳步,金銀快速彎下腰,“上來,我背你!”
我無語,他背著我還不如我跟他一起走。
后面的管事已經追了上來,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臉憋得通紅。
金銀也微微喘著氣,看著追上來的管事頭頭是道,“我說老頭,不就是撒了點紙屑,你用得著陰魂不散地追上來么,隨便找個丫鬟掃掃不就好了。”
管事的喘過氣來,從懷里掏出兩張木牌,“你們忘了拿一樣東西,若是沒了這令牌,你們出不去。”
我和金銀相視,然后金銀過去接過令牌看了看,抬手拍了拍管事的肩膀,十分鄭重道:“老爺子,辛苦你了。”
管事的直起了腰,看了看金銀再看了看我,“這令牌只在這兩天之內有效,用了之后三天之后才扔,別讓別人撿了去。”
我和金銀皆點了點頭,因著覺得十分對不住管事的,便上前一步說:“方才是我們不對,要不,我們再回去給你掃掃地?”
管事的搖了搖手,視線不經意掃過金銀,嘆了一口氣,“罷了,待會我叫丫鬟掃掃便是,你們走吧。”
金銀拿著令牌過來拉著我走,“既然老爺子都說不用了,我們便走罷。”
被金銀一路拉著走,我回頭對著管事的道:“多謝了。”
一路出了城主府,我在城主府的門口抬頭看了看門樓上的牌匾,心里百味陳雜。猶記五月前,我還巴不得離開這個地方,而五月之后,離開之時竟是這般忐忑不安。
金銀拍了拍我的背,“走了。”
我點了點頭,不經意回頭再看一眼,心生一個荒誕的念頭,如果那個藍色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然后說一句別走,那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留下!
金銀領著我直奔侍衛們的所在地,之所以一定要快點趕過去跟他們匯合是因為我和金銀身上的銀子加起來也就十二兩,是這半年來我和他賺的,半年他七兩銀子我五兩銀子。這點銀子遠遠不夠我和金銀買一身配得上身份的華貴衣裳和買一輛好一點的馬車,還有吃上一頓大餐。
那銀子都在那群侍衛的領頭身上,想來這半年他們也花了不少,但是應該還是有些的。
一路步行出了御河城中心,我和金銀在郊外的一處面館寥寥草草吃了一碗面填肚子,然后繼續趕路。
每離開城主府遠一點,我心里便覺著空一點,時常心不在焉,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在城主府的種種。
金銀幾次開口與我說話,我都是前言不接后語,答得亂七八糟。然后,金銀看著我的眼神之中帶了些異樣。
到了傍晚我才和金銀到達那個地方,因著這二十號人都是郢國的宮廷侍衛,所以不能在顯眼的地方停留,于是便在一處小縣城的鄉村地方逗留。
金銀將我領進了一處庭院式的民宅,進去之后,兩個平民打扮的男子見了我和金銀,立即上前過來拱手作揖齊聲道:“卑職參見公主!”
我按照金銀交給我的禮數十分淡定地揮袖說了句,“免禮。”
兩個平民打扮的男子站直了身子,金銀便領著我往里面走,里面立即有一個留著胡須的男子出來,急沖沖向我疾步走來,這便是這幾十個侍衛的領頭,杜建彪,在御林軍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來到我面前之后,杜建彪拱手道:“卑職接駕來遲,還望公主恕罪。”
這,要是遇上這種請罪的話電視劇里的公主都是怎么答來著?一時忘記,我便說了句:“是本宮事先沒通知,你何罪之有。”
說完之后,金銀就搖了搖我的袖子,也不曉得方才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杜建彪與向著我報告了一些近來的事,然后,便吩咐下去準備筵席為我接風洗塵。
我去換了一身衣裳,是闌珊曾經穿過的。
半年前,她借由出宮,說是為了學會怎樣做好一個合格的公主而出宮體察民情,當時她的那一雙爹娘雖然十分不舍得,但是自己不成器的女兒終于想要有點改變,且加上闌珊上了兩次吊,以性命相逼,她的那雙爹娘就不得不答應。
闌珊的衣裳有些繁復,上面的珠飾十分多,我研究了老半天才穿出個人樣。我在一面銅鏡前照了許久,發覺自己比起幾個月前要瘦了些,還有一個證明便是這一身衣裳,我穿著有些寬松,也便是說我確實是瘦了一些下來,瘦的并不多,只要再接再厲,身高一六零,體重九十二便不再遙遠。
我對著鏡子照了許久,直到門外有人敲門我才起身去開門,門口站的是金銀,金銀看著我愣了半響,才開口,“晚膳準備好了。”
我點了點頭,“等會我就過去。”
金銀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你穿這一身衣裳比闌珊好看多了。”
我勉強笑了笑,然后隨口問:“你就這么不喜歡闌珊?”
明明我與闌珊的身子就是同一個人,若是說瘦也不過是鳳毛麟角的變化,他怎么就這么肯定我穿著一身衣裳比闌珊好看。
金銀只是無奈苦笑,“人都已經不在了,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金銀這個人雖然平時吊兒郎當,文藝起來還真不像個人,也不曉得他這話作何解釋。但凡提及已故去的人,話題不得不變的沉重,我特意將話鋒一轉,“對了,今日我的言行舉止可有不妥之處?”
“做得很好,沒甚不妥。”
我松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金銀拉起我的手,“去用膳,飯菜都快涼了。”
我看了一眼他握住我的手,沒說什么。只是在拐角處正好碰見了兩個侍衛,見了金銀牽我的手,立即裝作一副‘我什么也沒看到’的形容向我問了安。
金銀意識過來,松開了手,讓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在餐桌上,諾大的桌子只有我一個人,桌面上的菜色要比我在城主府吃的好上千萬倍,山珍海味都有,還有些是我長這么大都沒嘗過的。
我持起了筷子,看了一眼旁邊的金銀,“要不你跟我一塊吃。”
金銀用余光掃了一眼門口站著的侍衛,過來在我旁邊坐下,看著我說:“怎么了,自己一個人沒胃口?”
我搖頭,不是自己一個人沒胃口,而是我這一整天都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