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中小歇了一會兒,挽袖端進來一大碗酸菜,說是為我備著的,用不著一想吃酸菜就往伙房里跑。
我抬頭看了看天,這時辰祈軒一般都會喝茶,有些文書也要整理的。我便泡了茶去了書房,因著每次都要敲門等他應了之后我才進去著實麻煩,所以,很多時候我都是隨意進出的。
我進去的時候,祈軒抬頭看我一眼便又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我將茶盞放在祈軒旁側,拿起墨錠磨墨,磨了一會兒墨便覺著胸口一股酸意涌上喉嚨,胃里一陣翻滾,我放下墨錠便捂住了嘴,立即往門外跑。
跑了出去,在一簇低矮的花叢前彎腰,只覺得肚子里的東西都在往外涌,想吐得不行,卻沒吐出什么來。
如此干嘔了片刻,便好了許多,我直起身抽出手帕抹了抹嘴角,剛轉身便見著了一襲藍衣的祈軒,看不出他到底什么表情。
我一時怔愣,他過來握住我的手腕,“怎么回事?”
我心虛,竟有些結巴,“什,什么怎么回事?”
祈軒拉住我的手腕走,“跟我來。”
我掙扎了一下,“去哪?!”
“去看大夫。”祈軒道。
我更加心虛,“我又沒病,看什么大夫!”
祈軒轉身一雙眼睛直直看著我,“若是沒事,那方才你在做什么?”
“我……”我心跳急劇加速,說話竟有些顫音,“我,我就是吃多了生冷食物有些肚子不舒服,沒什么大礙。”
“既然是不舒服那去看大夫更是應該,你在緊張什么?”祈軒語氣怪怪的,好像已經想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我,我自己會去。”我兀自鎮定了一下,講出一個理由,“你日理萬機,我身為一個丫鬟哪能勞煩你。”
“就算日理萬機,帶你去看個大夫的的功夫還是有的。”
他日理萬機,還有空帶一個丫鬟去看大夫,也著實有些過了。我看著他,“你不覺著你對你身邊的丫鬟太過好了么?”
“我……”這次輪到祈軒不知作何解釋。
意識到我占了上風,我掙扎了一下手腕,便繼續說:“你還是放手的好,不然被別的丫鬟們看見又不曉得要說什么八卦了。”
祈軒道:“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指了指伙房的方向,裝作突然想起什么的表情,“啊,對了,我在伙房里燉著湯,不曉得糊了沒有,我去看看。”
我掙扎了一下,祈軒的手還沒放開。一向溫文爾雅的他怎么也有耍流氓的時候!
祈軒向我走近了半步,“你故意編造這么多的借口不去看大夫,可是一早就知道了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干笑一聲,“呃,我只曉得我吃多了生冷食物,所以,以后還是少吃些。”
“若是真的吃了生冷食物,去看看大夫也沒甚不好,你卻推辭,難道不是還有別的什么隱情?”祈軒的聲音一向都是溫柔富有磁性的,聽著十分舒服,但是今天的聽得我心里發毛。
我弱弱地說:“我晚點和挽袖一起去看,你還有事與我一起去不大好。”
“今日的事也快忙完了,現下閑得很。”
呃,這個……
我嘴角扯了扯,“前些天秋棠感了風寒,你若是有空不如帶她去大夫那里看看。”
祈軒直直地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眸子正對上我的眼睛,似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被他看著十分不自在,我低下頭,聲音小的只有自己聽見,“你到底在懷疑什么?”
“不是我懷疑什么,而是你想隱瞞我什么。”
我依舊低著頭看著鞋尖,“我能隱瞞你什么。”
祈軒在我頭頂說:“比如你有身孕的事。”
我一時面紅耳赤,臉燙的驚人,說話的顫音更加明顯,“怎,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說過,有些事你可以裝傻不知道,我卻記得。”
我頭低著,也不知道他這么緊張干什么,難道是害怕我有了他的孩子,然后賴在他身邊一生一世,像我這樣的女子任是天下間的男子都不大待見的罷。
“你現在要不就是告訴我真相。”祈軒倒吸一口涼氣,“要不就跟我去大夫那里證實。”
我仍舊低頭不敢看他,“證實了又怎樣,你要給我一碗墮胎藥么?”
“自然不是!”
我抬頭,苦苦笑了笑,“所以你是想說給我個名分?”
祈軒頜首,“嗯。”
我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眸子,“但是你根本不喜歡我。”
“我沒說不喜歡你。”
我愣了愣,然后偏開頭沉默,半響開口,“我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有了。”
祈軒抬手將我耳邊的一縷發捋到耳后,“是不是真的去看看大夫就知道了。”
看來,他今天要是不得到一個答案是不會放手。我咬著唇點頭,祈軒便拉著我的手出了墨園。路過花園的時候就有丫鬟往這邊看過來,因為玉樹臨風的祈軒公子竟然拉著一個身子發福的丫鬟,著實有些不敢相信,一雙眼睛黏在我和祈軒的手上各種驚訝的表情。
我動了動手腕,看著前面的祈軒,“公子,放手吧,別人看著不好。”
祈軒回頭看我一眼,“沒什么不好。”
我黑線,他是沒注意旁邊那些看怪物的眼神么!
這城主府的醫館就設在西南角,足足有一個墨園那么大,里面的大夫都是御河城最好的。這城主府上上下下少說幾千人口,若是有個大病小病都是來這看的。
自然也分等級,下人們只能找一般的大夫看,而在城主府有身份地位的人看的都是較為好的大夫。
我托祈軒的福十分有幸可以被這醫館最好的大夫把一次脈,祈軒坐在我的旁邊,我還有些猶豫,若是真的有個什么,那我的人生都要發生決定性的改變了!
陳大夫是個五十出頭的老叟,曾經也是江湖上風靡一時的醫圣,后來被召來城主府做了這醫館的一名頭號大夫。
我伸出了手,放在高幾上一塊軟墊上,陳大夫捋了捋下巴的一縷胡須,伸手兩指過來按在我的手腕上,我心跳的厲害,生怕他一開口就是一句,“恭喜姑娘,賀喜姑娘,是喜脈。”
把完了脈,陳大夫再問:“近日可是有些干嘔。”
我偏頭斜睨了一眼祈軒,然后看著大夫點頭,“呃,是有那么一點。”
陳大夫捋了捋須,“也沒甚大礙,大抵就是近日天氣變涼了,你體質有些特殊,若是遇上天氣驟變可能有些不大適應,有個惡心干嘔也是正常。待過幾天可能就會有所好轉。”
我松了一口氣,對著祈軒一笑,“我都說了,不是什么大事。”
祈軒沉著臉沒說話,不知道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陳大夫看了一眼祈軒再來看我,話里有話,“能得祈軒公子陪同,姑娘好福氣啊。”
我陪著干笑幾聲,然后又看了一眼祈軒,開口,“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我和祈軒一個在前一個在后,是我故意放慢腳步跟在他兩步之后的。迎面走來的幾個丫鬟齊聲向著祈軒行了禮,與我擦肩而過之時特意在我身上掃一眼。
待走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我踢開了路邊的一塊石子,看著祈軒的背影,說:“我就說嘛,怎么可能有那么倒霉的事。”
祈軒突然停步,我也戛然而止,他轉身向我,“我去前庭與幾位爵老商議一些事,你先回去罷。”
我點頭應了一聲哦。最近不曉得發生什么大事,祈軒老是要和幾位爵老商議,有時一個早晨或者一個下午才回來。現下已快到傍晚,可能他晚上才能回來。虧他之前還說今天的事都辦完了,十分清閑。
祈軒與我分路走的時候說:“既然身子不好便時常注意一下,我已叫陳大夫開了些藥,待會就能送到,你回去煎了吃些。”
我點頭,“嗯。”
說完,祈軒便向著另外一條岔道走了,那正是去前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