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從欄椅上起來, 寬大的袖子滑過欄椅邊沿,提步向著我們走來,溫柔似水的眸子微微泛著漣漪, “如若二公子正要道謝, 我倒是想向二公子要點好處。”
祈軒頓了頓, “楚公子請說?!?
“我想向二公子要一個丫鬟?!倍笠暰€落在我身上, 眼中幾分意義不明的笑意。
祈軒的眉頭皺了皺。楚煜又緩緩將目光移到祈軒身上, “不曉得二公子能否應允。”
“那有什么不能應允的?!逼碥幍?,隨即又偏頭看我,“只是如今墨園中的大小事務都是我未來夫人管著, 你要是看中了哪個丫鬟只管跟她說便是,她定會在三日之內將楚公子想要的丫鬟送到?!?
我在一旁干咳了一聲, 只覺得想笑。祈軒輕輕松松一句話就把我歸為了非丫鬟的一類, 如此一來, 楚煜所選對象中就不會有我。
楚煜抬袖掩唇輕笑,“你看二公子還當真了不是?!?
祈軒和楚煜實在不適合面對面說話, 他們兩一說話就話中有話的,雖然表面都十分平靜。我這讓祈軒親自過來道謝還真的是多此一舉了。因著他們兩個話語皆是僵硬,我在一邊實在看不下去,提醒道:“祈軒,你書房中積了一疊的公文, 若是不早些回去, 怕是今天看不完?!?
祈軒偏頭看我, “嗯, 等會就回去?!?
楚煜又是一聲輕笑, “能將風月這般即美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收入園中,二公子好福分?!?
“楚公子這話倒是說得極對, 能將風月留在身邊,確實是天大的福分。”
我在一邊干笑,只想他們兩個不要再對話了,聽得我顫巍巍的。
還好,祈軒最后說:“今日上門道謝也叨擾了楚公子,奈何還有公務要辦,便不做打擾了。先告辭?!?
我跟著祈軒提步要走,回頭再看一眼楚煜,對他俏皮地笑了笑,而楚煜也對著我笑了笑。
出了瀾園,祈軒牽過我放在身側的手,與我牽著手走在花園里。
一邊走,祈軒一邊說:“過些日要出門辦事,可能要好些時日才回得來?!?
“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我問。
“不能”
我蹙了蹙眉,“為什么?”上次不也帶了我出去么?
祈軒沉聲回答:“此次出行是為了追查刺客,若是帶上你,我怕保護不了你。”
祈軒這么說我也明白,我不會武功,算得上手無縛雞之力,在武功高強的刺客面前,若是沒人保護定是任人宰割。祈軒定是會保護我,只是這樣一來就妨礙他辦事。如此,這一趟還真不該跟著去,不然就成了個負累。
我想了想,“什么時候出發(fā)?”
祈軒頓了頓,“后天。”
我便不說話了,才和他相聚兩天又要分開。心里縱使千般萬般不想與祈軒分開,終究還是任性不得。此次怕是祈軒將功贖罪的機會,若是將刺客全部捉拿歸案,那城主大人必定大大贊賞祈軒,之前的一些負面影響也會淡化。
回到墨園,祈軒照舊看公文,我依舊幫著端茶遞水,送了茶便在旁邊磨墨。距上一次已有一個月有余,經歷了這么些風雨,漸漸覺著這樣的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是一種幸福。
半敞的窗外徐徐涼風拂過,而后便是落葉蕭蕭,嘩啦啦的黃葉紛紛灑灑地隨著風飄蕩?,F(xiàn)下也是入冬了罷,在山洞里住了將近一月,沒了那一月的記憶,只覺這一切的變化有些突兀。
御河城所在地理位置偏南,即便入了冬也并沒覺著十分寒冷,不曉得再過些日子會怎樣?
“這里會下雪么?”磨墨的時候我突然問起。
祈軒手上的筆頓了頓,而后抬頭看向我,緩緩答:“會,不過不多?!?
“嗯?!?
祈軒將手上的筆放在筆架上,而后說:“近些日天氣變涼了,明日我陪你上街一趟,將要買的東西都買回來罷?!?
我曉得他有很多公務要忙,只是難得跟祈軒上一次街,后天他還要出門,所以,我點頭道:“好?!?
去街上一趟,隨便幫祈軒買些保暖的東西,讓他帶出門。
第二日出門,我們沒有想去集市,而是策著馬車去了挽袖的家一趟。她的家在城東的一處村莊,算不上繁華的村莊處處白墻綠瓦,農家屋前載有幾簇叫不上名的花,花花綠綠相交映,倒是為這蕭索的初冬添了幾分顏色。
挽袖家的屋子十分簡陋,泥磚砌成的屋子上了好些年頭,經過風雨的洗禮早已破舊不堪。若不是門口有個老嫗洗著衣裳,我還真以為這房子沒人住。
挽袖受傷之后,在城主府調養(yǎng)過一段時間,只是后來又回來調養(yǎng)了。我和祈軒去到的時候,她剛從地里摘了些青菜回來。穿著粗布麻衣的她臉上幾分迷茫,他認得出祈軒,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之后,怔愣地看著我。
我的臉孔并沒有變,只是臉型變了,樣貌上多少是變化了的,她這般看著我,顯然是因為不敢確定眼前的這個到底是不是她所認識的風月。
我對著笑了笑,“挽袖可是不認得我了?”
她這才回過身,臉上的茫然瞬間變成訝然,“你,你是風月!”
我看著她道:“你果然是不認得我了。”
挽袖卻有些欣喜,搖著頭道:“不是,方才我第一眼見著你的時候便在想你到底是不是風月,隱隱約約覺著很像,但是,但是……”
看著有些激動的挽袖,我歪著頭問:“但是什么?”
挽袖把手上裝著青菜的籃子放下,然后在身上抹了抹手,過來握住我的手,“只是一個多月不見,你便成了這般的美人,我,我還以為認錯人了。”
我淡然一笑,下意識回頭去看身后的祈軒,自我從山洞醒來減去了身上的贅肉之后,之前認識的人都十分驚訝,亦或是不敢置信。也只有祈軒,從來沒做任何表示,不曾對我的外貌有過半點言論。
挽袖引著我們進屋喝了一杯茶,都是農村人家里自家做的茶葉,雖然沒有城主府的茶葉好,但是這樣的粗茶喝著舒心,喝完之后就有一股甘甜在口中回味。
在挽袖的家中坐了一會兒,因著還有事要辦,便離開了。臨走時,給母女兩留下了一些銀子,讓她們請工匠過來再修一間房子,不然這久經風雨洗禮的屋子怕是難經得起暴風雨。
挽袖說晚些便回去城主府,我心下歡喜,明天祈軒就要出門,不曉得什么時候才回來。也好,挽袖回來之后也跟我有個伴。
去集市逛了一圈,除了買一些保暖的東西,我也買了不少小玩意兒。我喜歡這些東西,以前在我那個世界就喜歡逛精品店。這次出來買的更多,因為祈軒付賬。此次出來我也沒帶銀子,我見了想要的東西便問他好不好看,要不要買回去?
他總會回答:“隨你?!?
于是,我就聽他的話,隨著我的性子去買了,他跟在我后面幫著付銀子。
也是這時候,我才深深體會到一個沒錢的女人為什么要挖空心思傍一個大款,寧愿坐在寶馬車上苦也不要自行車上哭。原來,有人跟在后面的滋味是
想到了這個事,我一時興起,偏頭問:“要不,你送我一匹寶馬?”
祈軒幫我拎著大袋小袋的東西,挑了眉問:“你會騎馬?”
我支支吾吾了一下,答:“不會。”
就說,不過一時興起。
書畫攤前,賣書賣字畫的老叟寫得一手好字,堪比顏真卿王羲之。我在字畫攤前停步,隨意拿起一副字畫看了看,這水墨畫畫的倒是十分細致,題詩也十分優(yōu)美,我拿著那副字畫征求祈軒的意見,“你看,這字畫買回去掛在書房如何?”
我以為祈軒會答,隨你。
誰知,他的視線在字畫攤前掃了幾眼,隨后便指著一幅月下賞花圖道:“若是論畫工,還是那一副較好?!?
我聽了他的話,便彎腰將他指的那幅畫拿在手中攤開,畫中一著白色紗群的女子在一叢花前微微仰頭看著墨空中的一輪銀月如霜,題字是:“清風明月,相思骨,華胥夢?!?
我微微勾了勾唇角,“怎么就喜歡這幅?”
祈軒則沒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吟著上面的一句詞,“清風明月,相思骨,華胥夢?!?
我想了想,道:“不過,這畫面的女子并非出于華胥之中,倒不如改成:花前月下,別離愁,心上秋?!?
祈軒無話可說,拉長聲音道,“你喜歡罷。”
我將字畫交給了賣字畫的老叟,道:“老人家,要這幅?!?
賣字畫的老叟滿臉的褶皺,花白的胡須之中露出幾顆白牙笑道:“姑娘好文采,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畫中精髓也只有姑娘能懂?!?
我苦笑,“老人家謬贊了。”
不過是胡亂擺弄了一下文字而已。
花前月下,別離愁,心上秋。明日,我便要和祈軒離別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