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叔聽了我的話陷入沉思,拿起桌上剛倒好的茶飲了一口,咂咂嘴吧,看樣子這茶泡得不合口。重影接過書翻看了起來,翻頁的手因爲帶有手套顯得有點笨拙,蘭天在一旁叉腰也跟著看。
放下茶杯後,樑叔開口說道:“陳寒的這句話說明他知道在芳華山莊裡的賓客中有人中了噬心蠱蟲,並且知道中了噬心蠱蟲的人會在昨晚被操控來殺人。很有可能他也參與了噬心蠱蟲中毒者的操控,只是被主謀矇在鼓裡,不知道所控制之人是誰。”
“那爲什麼陳寒明知道是這樣還去救歌言,其實他可以袖手旁觀,讓主謀的計劃順利進行。”
重影接口道:“因爲他看上言言了。”
“別鬧!”我用胳膊肘捅了下重影,用很細微的帶著點怨氣的口吻說道。
隨後重影從桌子上拿來一張紙,拿筆沾了墨汁然後在紙上寫下了幾個人名:陳寒,孔立軒,姬羽。最後在另外的空白處寫了未知兩個字。
“我們可以理順下這些人和事的關係,”重影用筆先圈出姬羽的名字,“你們看,這個女孩是同言言一起長大的,而且她們幾乎天天黏在一起,可以說她是除哥哥至真外最瞭解言言生活經歷的人,並且她有意陷害言言。”
重影用箭頭把孔立軒和姬羽連在一起微笑著說:“他們之間的關係是聯盟還是互相利用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之間有著一個很大的共同利益,這就使得他們不得不共進退,甚至以身犯險。”
重影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說:“至於陳寒,我剛纔說他看上你並不是開玩笑。”
“我暗中查過,其實一開始叫蘭天去抓你的那個僱主就是陳寒,只是蘭天不知道。”重影拍了拍蘭天的肩膀,露出無奈的神情。
蘭天聽了竭力反駁:“最好的賞金獵人是不會過問僱主的真實身份的。”
“陳寒想接近你,但是又不能過於唐突的出現,這樣會引起懷疑,所以他就自編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我想他的目的也是和那幅圖的秘密有關。在廣發英雄帖的同時又藉機接近全以勝的女兒,兩手準備以防萬一。不料,受傷中的你讓他產生憐愛之心,所以就有了接下來的事情。”
要是換了別人,我覺得這個說法很是合理,但是讓陳寒一見鍾情的人是我,我就覺得不太可能,高傲的他喜歡步步生蓮,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女子纔是合理的,太活潑的他反而會覺得煩。我這是怎麼了,想到這裡,我竟有一點失落感,可能是爲自己的不足感到難過吧。
“你還遺漏了一個人。”樑叔說著便在紙上寫了起來。
不一會兒,紙上出現了三個字:洛芳華
“芳華夫人?”樑叔爲什麼會寫出她的名字,在我眼裡她只是一個身份高貴卻肯爲愛下嫁的女人,除了說話刻薄了點,其他沒有什麼可疑的了。
樑叔看到我不解的樣子就解釋道:“芳華夫人當年和陳凜的事情把朝廷和江湖都鬧得沸沸揚揚,芳華夫人甚至爲了陳凜背叛了她那有權勢的爹,最後是她爹妥協了。不過好景不長,陳凜和她結爲夫妻不過幾年便突然去世了,也就是那時候,芳華夫人被診斷出懷了身孕。後來那個孩子長得越來越像陳凜,府上還有人說是因爲陳凜太過愛芳華夫人,所以就投胎到了她的肚子裡。從此芳華夫人愛兒子勝過一切,甚至給她兒子每年親手縫製精緻的女子的衣服,但奇怪的是,她從未爲陳寒挑過一門親事,還拒絕了所有有意向姑娘父親的提議。”
母親愛兒子天經地義,即便是超出了母愛的程度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知道這絕不是樑叔想要說的,我繼續聽下去。
“就在歌言妹子出現之後,芳華夫人就覺得自己的兒子眼裡的女人不再是隻有她一個,所以她就起了殺心。但是直接出面殺了兒子喜歡的人怕是要被兒子恨一輩子的。恰巧有一天,我看見姬羽鬼鬼祟祟的進了芳華夫人的臥房,便跟了過去,我就伏在窗臺聽她們對話。姬羽把歌言妹子中噬心蠱毒的事告訴了芳華夫人,然後她們就密謀設計讓蠱毒發作。芳華夫人還說讓陳寒幫忙不過不告訴他實情。”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前幾天總是看見姬羽往廂房外跑,入夜很深纔回到房間。
“芳華夫人這招真高明啊!”重影擊掌感嘆道。
“這又是怎麼說?”最近不僅經常走神,而且變得有些遲鈍。
“芳華夫人讓自己兒子參與算計他喜歡的人,計劃成功就可以去掉她的眼中釘,即便沒有除掉言言你,她也定料想到自己兒子因爲內疚而不再願面對你,這就是她高明之處。”重影看問題總能看到我看不到的,或許是因爲我身在局中,沒有旁觀者的清晰視覺。
以前我們是非常被動的被牽著走,總是在事後纔想辦法去補救,現在雖
然知道設計陷害我的是姬羽和芳華夫人,但是還有很多謎題沒有解開,比如請柬上的圖,比如爲什麼要殺王三一家,我爹又在哪裡,沒有解決的謎題越來越多,看起來獨立的事情其實是環環相扣的,它是一個大陰謀裡的一個設計。
我們自以爲許多的事情開始浮現出水面,我們反擊的時候就要到了,卻不曾知道,更多的事情在等著我們,直到那個晚上,我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隻無形的手在操控者我們的命運,更確切地說是操控者我的命運。那本被看成是惡作劇的書終於被我們重視來。
王三一家的死去,沒有再引起什麼波浪,芳華夫人的壽宴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的進行下去了,畢竟大家來到芳華山莊是爲了更大的利益,沒有危及到自己的沒有必要爲其鳴不平。但是我沒有這麼好過。樑叔他們開始開導我,皆以中噬心蠱毒爲由,讓我不要太過責怪自己,我也開始裝看開了的樣子,不想讓他們爲我擔心。可是我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每天晚上都會被同一個噩夢驚醒,王夫人驚恐絕望的眼神,兩個孩子錯愕的神情,然後王夫人的肚子慢慢浸滿血,還有人體皮膚綻裂的聲音……醒來枕頭就會溼掉一大片,然後一直到天亮都睡不著了。
我沒有打算告訴樑叔他們,以爲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不記得是誰和我說過,人的內疚也是會隨時間的流逝而消逝殆盡的,就像傷口一樣,即使留下疤痕,也不會再疼痛。我用這個安慰自己,想讓自己心裡好過些。但事與願違,噩夢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久,甚至在夢中無法醒過來。
今晚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嗅著重影爲我調的安眠香入睡之後不久就開始做噩夢了,我知道自己又在說做噩夢了,想讓自己醒過來,但是我的雙手和雙腳就像被枷鎖禁錮了一般動彈不得,想呼喊卻發不出聲音,喉嚨被堵住了。然後夢裡出現了新的場景,王夫人拿著劍向我索命,說要把我千刀萬剮,把眼睛剜下來祭奠她死去的三個孩子,我拼命的往前跑,往前跑,王夫人在身後一直追,她的眼裡慢慢充滿血絲,然後變得猩紅,最後眼珠子變成一灘血下來,整張臉變得猙獰起來,像被我殺死的時候躺在血泊裡的樣子。我不時回頭看,發現她的下體不停的流血,染了身後一路。我跑到了路的盡頭,前方只有一口井,從上往下看不到底,王夫人在身後步步逼近,我退無可退的時候,被她突然衝上來推了一把,頭一反轉就進了井裡,我以爲我會被嚇醒,沒想到眼前一黑卻還在井裡,無數蟲蟻往我的身上爬來。是隔壁臥房的女眷聽到我夢中的呼喊聲便叫來了重影,但他告訴我當時根本就不能把我叫醒,只能看著我痛苦的喊叫著,最後是樑叔讓蘭天把筷子般粗的針扎進我的手臂才得以醒過來,是那痛感把我叫回了現實世界。
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我就急忙催重影把那本奇怪的書拿過來。我翻開那本書,看到殺人事件之後的內容是:全歌言噩夢不斷,數日後愈演愈烈。我慌慌張張的把書遞給重影,指出那個內容給他們看,和我的情況一模一樣,這讓我害怕極了,感覺雙犀利的眼睛正在看著我的一舉一動,邪惡的操控著我。
重影故作輕鬆地說:“剛纔你做噩夢的事情周圍房的賓客都知道了,且這本書有很大的空閒時間是沒有人在看守著的,說不定有人偷偷潛進我的房間加上了這個內容。”
“是呀。歌言,你別太害怕,這或許就是巧合也說不定。”蘭天安慰的樓樓我肩膀。
我拼命的搖頭,我知道這絕對不是巧合:“不,你們也看了,那本書是寫滿字的,內容是從中間開始的,不可能被人事後填寫。再者,我夢裡的內容從我醒來到現在隻字未提,可上面寫得卻是一模一樣的!”
沒有人會相信將來發生的事情會提前被寫進一本書裡,而且還是專門只寫一個人的。我覺得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任憑一本書掌控我的命運。
重影看出了我的想法,他說:“我們首先要看看這本書裡寫的東西是不是真的準確。”
我接過書,看到記錄做噩夢之後的內容是:全歌言困於火海,陳寒舍身相救。我想了想便心生一計。
我把房間裡的油燈蠟燭類可點燃的東西都走了,然後一有時間就去池塘邊的涼亭裡,不讓自己在房間裡過久的停留,心想我如此的小心肯定不會發生書中所講的事了吧,至少在離開芳華山莊之前不會發生這事,到時候的我和陳寒就不會有什麼機會見面了,那麼這本書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又過了四日,莊裡沒有發生任何大事,有的只是賓客們的怨聲越來越多,明裡是埋怨芳華夫人在壽宴舉行期間很少露面,不給大夥面子,暗地裡是有些不安,大家都是衝著那提高自己江湖地位,增加財勢而來,當然除了個別爲了一個圖案秘密而來,但至今除了王三一
家死後沒再發生奇怪的事情,莊主也沒有半點揭開那個秘密的意思,這使得賓客們開始焦躁不安了。
這日東風大作,剛入夜沒有睡意,我也不敢睡太多,害怕又陷進噩夢裡去。重影陪我在涼亭下棋,風是欺膚的量,所以決定回房取出裘衣再繼續。房裡已經好幾日未點過明火了,今晚也如此。我摸黑進到房裡,重影在院子裡等候我。我剛拿著裘衣走出房門,就聽見有女眷喊救命,我下意識的跑進傳出聲音的房間,進去後呼喊聲停止了,在黑暗裡處久了,突然進到光亮的地方眼睛很不舒服。一陣風灌窗而入,吹起窗臺的簾子,我看著那簾子隨風一揚就把桌上的燭臺打倒了。我眼前又出現了那本書上那行字,當我反應過來要往外跑的時候,整個簾子已被燃起,火苗迅速蔓延,狹小的房間裡瀰漫著布料被火燒的味道,我還聽到了自己頭髮因高溫而捲縮的聲音,眼前的事物開始扭曲。
我聽到重影在門外不停的喊叫我,我還記著那書上的內容,我大聲地和重影說:“你快去看著陳寒,千萬別讓他過來!我自己可以出去!”不知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逃出去,但是我當時固執的認爲只要陳寒不過來救我我就可以打破這本書對我的束縛。
火勢越來越大,我沒有火裡逃生的經歷,開始後悔剛纔自己的決定了。沒來得及多想房樑就轟隆一聲掉了下來,橫擋在了門口和我站的位置。
我把裘衣扔在火上擋住了片刻的火苗,我想趁機跑出去,結果裙子被勾住了,顧不得那麼多,我用力向前扯,裙子刺啦的就裂開了,我轉身剛準備往外跑,看到陳寒已經跑了過來,準備往裡衝。我大聲叫道:“重影!你別讓他進來!”我心裡想著快來救我,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這樣。
“全歌言!你瘋了嗎!你站在那裡別動!”陳寒激動的大聲叫著,我很奇怪他爲什麼那麼生氣。
“你不要進來!”我開始往後退,離門口越來越遠。
皮膚開始有被火灼傷的痛感,眼睛也被火光照得睜不開,呼吸開始困難,每呼吸一次就被嗆得無法停止咳嗽。腦袋出現了暈眩的感覺,恍恍惚惚間我看到陳寒掙脫了重影竭力攔著他的手,奮不顧身的衝了進來,火海中他闖了進來。他抱起我的時候我的眼皮已經快要沉下去,隱隱約約聽見他說:“別怕,我來了。”然後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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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陳寒。我在做夢吧。我又把眼睛閉了起來。
“你若繼續裝睡,我便不客氣了。”陳寒端著碗藥坐在牀邊。
“言言你醒了?”重影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我發現被看穿了便不再裝睡,無奈睜開眼睛:“我昏過去多久了?”
“昏過去?”重影用奇怪的語調應答,“你剛開始確實是昏過去了,不過後來你在人家莊主的懷裡不知睡得多香!你讓我這個夫君臉往哪裡放。”
我被重影說得連泛紅。不對,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我直視著陳寒,看到他清澈的眸子,卻好像隱藏著什麼東西,高挺的鼻樑,瞬間忘記我要講的事情。
我理了理耷拉下來的髮絲,將它們掛到耳朵後根,聽著砰砰的心跳聲,我問陳寒:“你爲什麼要進來救我?”不然我就可以打破那本書的束縛了。
陳寒反問:“你爲何不讓我進去救你?”
我怎能告訴他是因爲被我偷了的那本書裡有不可思議的內容。我對他搖搖頭,一言難盡。
他也不再多問,開始舀碗裡的藥,吹涼後把勺子遞到我嘴邊。我順從地喝下去,這場景好熟悉就像回到了不久之前,當時我滿心歡喜。
在陳寒把碗端給下人的時候,重影咬牙切齒地說:“我只是叫你近來注意防火,沒讓你把自己困在火海里!”
“可你當時確實幫我把陳寒擋在了門外呀。”我掩嘴笑,幸災樂禍的說著。
“我攔著他是想自己進去就你的。”他得意地咧開嘴笑,好似很滿意她自己的作品、
過了不久,我看見重影的臉色變得更凝重了,我止住了笑。我們都知道剛纔發生的事情意味著什麼。沒有人會比我更覺得那本書可怕,它就像一隻操控命運的手,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我撥來撥去,不受任何阻礙。
我環顧四周,發現這是重影的房間,那麼樑叔應該也在,我皺著眉頭問重影:“樑叔和蘭天呢?
“你放心,他們在樑叔的房間裡,回來之前我已經給他們暗示讓他們避開陳寒了。”
我真的是越拉越弄不清楚陳寒對我的態度了,看得出那種擔心是發自內心的,但我們畢竟只是見過區區的幾次,怎會就像多年的……朋友那樣呢,我嘲諷的笑了,笑自己,連自己對陳寒的感情都沒有弄清楚,還想弄清楚他人的,太可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