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家已經支離破碎,只有重建的這座宅子證明了它存在過。重燁是十幾年後的今天才與大伯爺重逢,卻不幸喪命,大伯爺用藥物將重燁的屍首密封保存於棺木之中,即刻給身處北方的重影傳消息,然後一路顛簸將棺木運送回南方的宅子裡。
真的希望重家的一切從此塵埃落定,隨著重燁的入土安息在過去。
我不怪陳寒對我隱瞞了她母親的真實身份,也理解他爲還一個人情而編造了母親的故事,而且現在他已經失去了以前的記憶,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陳寒,他是胤清,當朝皇上。
或許是許久未有人打理,爬牆虎在一處牆角長得茂盛,真是生命力極強的小東西。我看得出神,竟沒有發現有人站在我身後。
“在想什麼呢?”重影問道。
我轉身看向他,“若讓你選擇,你會想成爲春泥還是這生命頑強的植物?”
“光吧,它無處不在,可以守護他最珍愛的人,”重影將我肩頭上的落葉拂走,“我猜歌言是會想成爲春泥的吧。”
笑而不語,我的心思他都知道。
“不回家看看嗎,既然都回來了。”重影詢問我。
當初意氣發誓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幾經輾轉再回到這裡的時候,心中已然平靜,只要家還在,誰當這個二小姐都無所謂。可是這個家還是原來的家嗎?
“有些事情也是到了該解決的時候。”
那年狼狽離開,無人相送,現在回來心有餘悸,我是不希望打擾到他們平靜生活的,也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我回來過,所以在回臨泉嶺的時候,沒有走大家進進出出的大路,而是帶著重影走了人跡罕至的小路。
說是路實則是一片長滿雜草的地兒,雜草最高的長到腰部,高挺的雜草下還長著一些有鋒利葉子的,被上面密密麻麻的雜草遮擋住看不清,避無可避,可以想象我腳踝處一道道無形的傷口在滲出血滴。
我時不時因爲腳踝上的疼痛發出輕小的叫聲,已是極力忍住,但突如其來的痛感還是讓我剋制不住叫出聲。
“這麼遭罪何必躲著他們,”重影拉住我,不許我再往前走,徑自在我身前半蹲下,“上來吧。”
我順從地伏在他背上,手交叉圈住他的脖頸,呼吸不敢全放。他的側臉與我是那麼近,俊逸的面龐上是不易察覺的剛毅,他嘴角勾起一抹滿足的微笑。
對不起。
我心裡默唸。
我什麼也給不了重影,可明知道是這樣,我卻無法拒絕他的給於。他爲我做的越多,我越不能拒絕,我害怕這一拒絕,我們之間那層薄如蟬翼的關係就會被戳破,我害怕和他形同陌路,可是我知道,這一步是必須跨出的,我不可以自私的。
越過那片雜草地就是臨泉嶺的山腳了,避開繁城熱鬧的街,避開山下大路沿邊叫賣的人,我回來了。
天色漸晚,走進全府,卻發現一個下人也沒有,明顯是被支開了。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到大堂裡傳來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我在門後止住腳步,重影轉身對我噓聲示意不要出聲。
“我當初答應你幫助立軒得到全府,是因爲孩子不能沒有爹。”
姬羽什麼時候有了孩子?看樣子是孔立軒的。
一名男子回答道:“可我沒有讓你在芳華山莊加害她。”
姬羽說:“是我公報私仇,那又怎樣?你想要的不過是全氏一族的性命,讓我們爲你守著這裡,最後你再親自用他們所有的生命來救你的那個人,不是嗎?”我心裡一震,只聽她繼續嘲諷道:“你這次回來又是因爲什麼呢?不要告訴我你良心發現,決定放過這一族人的性命。”
“不該你知道的事情不要太好奇。”
“連我也不該知道嗎?”不顧重影的阻止,我已跨步走進大堂,直視談話的那兩人。
興許是姬羽未料想到我會突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她吃驚的一愣,不一會兒又故作鎮定下來,有意無意瞟一眼身旁的那人。
“你先下去。”那人側目對姬羽說。待姬羽消失在大堂,那人對我轉而一笑,“言兒,你回來了。”
是熟悉的嗓音,可是我心中莫名悸動,不知是因爲這熟悉的聲音,還是因爲這許久不見的面容。
“哥哥……”我略有失神叫道,倏忽一下我又恢復神智,眼前確然是哥哥全至真的模樣,可是我越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質問他,“哥哥的模樣,墨玉的聲音,告訴我究竟哪一個纔是你真正的身份?”
“真又如何,假又何妨?反正兩個都是我。”墨玉苦笑。
“你以墨玉的身份再次出現,告訴我真相的時候,我相信了,可是你怎麼解釋剛纔姬羽說的那些話?”姬羽的話停留在我腦海中,字字句句是那麼深刻。
“正如你所聽到的,我沒有什麼可解釋的了。”
原來他連解釋都不願說了,我還天真抱著縱使他不再是哥
哥的模樣,他依然像以前那樣待我好的念頭。
“用我的命換回一個花魂還不夠麼?還要我整族人也搭上性命?不,我不允許你動他們一絲一毫!”我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險些站不穩,重影在一旁小心扶住我。
“我只是利用全氏一族強大的血脈喚醒血靈,不會傷及他們任何一個的性命。”
我定神看著他的雙眼,不知不覺,自己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東西,哽咽道:“真的?”
墨玉微微頷首。這時我才意識到一個問題,重影雖知曉我與墨玉有三年之約,可墨玉與哥哥實則同一個人的事情他並未曉得,此刻怕是被我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果不其然,爲等我同他解釋,他已上前一步與墨玉對視,“你我之間可曾作數?”我詫異,摸不準重影說的是他與哥哥全至真之間還是指與墨玉之間。
“誠然君子之言。”墨玉不改儒雅之氣,緩緩回答。
我啞然,男子本就比女子要豁達些,在感情上不斤斤計較,對大是大非比較看重,況且對於重影來說,無論是墨玉還是全至真,都是他交心摯友,交情在,無論真面目是誰他都無所謂。
或許我與墨玉之間真的產生了間隙,這是我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想起剛纔我對墨玉說話的口氣,是不留餘地的決絕,現在情緒緩回了些,卻不敢再看向他。
墨玉的聲音再次響起,離我更近了些,“言兒,除了還無法讓你知曉的事情外,我爲家族所做的一切,對你坦誠的一切絕無半分虛假。”言下之意是:信不信在你。
儘管氛圍不妙,大家總能心照不宣,幾句肺腑之言後又像老朋友相見那樣寒暄起來。
萬福客棧二樓,小二上酒。一切恍如昨日,有酒,有知己。
“當時也是在這,歌言險些被箭傷到。”重影把玩著酒杯,黑絲手套包裹的手指顯得更爲細長。
“都過去了,不提也罷。”我擺擺手,當時我還是貓兒的樣子,現在想起來有些糗,特別是一想到在墨玉家裡乾的那些貓事,臉就會情不自禁紅起來,既知道他是我哥哥,那便更難爲情了。
“當時的那支箭,”墨玉看一眼重影,最後轉向我,“的確不是我安排的。”
這話讓我有些蒙了,難道暗中還有一股勢力想要謀害我?可是當時除了重影和墨玉,就只有姬羽和孔立軒他們知道我當時的模樣,還有誰消息如此靈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