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莫離的事情,我和陳寒做了一些打算,以備不時之需。交談過后我們都陷入了沉默,自從陳寒救回莫離,我們就再也沒有單獨待在一起過了,生疏的感覺在我心里回繞,不知道該怎么去消除已經產生的間隙。
“謝謝你。”我從嘴里生硬的擠出三個字。
“什么?”
“謝謝你那天晚上及時過來,不然掉下蠆盆的就是我。”
陳寒無奈的笑了:“你是知道的,那天晚上我救的不是你。”
“我知道的。”我感覺到他看我的難過的目光,從他語氣里我也體味出了絲絲抱歉之意,只是我現在真的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怕從他的眼睛里看到我不想看到的東西。
“我們……”
“我們還是不要一起出現在莫離面前吧,”我打斷陳寒,裝作往屋外看了看,“看來阿華已經準備好飯了,你過去陪莫離吃吧,我有些累了。”
我找了個蹩腳的理由躲開了陳寒,他也沒有說什么,讓我好好休息就離開了。大家心照不宣。
陳寒走了之后我才意識到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里本就是陳寒的房間!我尷尬的小跑出房間,越過剛走出門的他,往自己住的房間跑去。
回到房間我氣喘的不行,又加上正午的太陽開始變得火辣,我身上冒出的細汗已經沁濕了后背,衣服黏在皮膚上有些難受。
我在房間的書臺上尋找著有無折扇之類可以扇風去熱的東西,無意間看到了一個裝有好幾卷軸的花瓶,里面的一個卷軸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卷軸向上的一端系著紅色的流蘇,仔細看,流蘇上方系著一塊玉佩,是月牙形的,從截面處的平整度來看,這玉佩的一部分被掰去了,這看上去不像是簡單的裝飾品,倒像是特意做出的記號標志。
我鬼使神差的拿起那個卷軸,拉開纏繞在卷身的絲線,現在的心情和當初打開陳寒送給我的那一卷畫像很相似。我做足了一切心理準備,無論出現什么我都有承受它的能力。
卷軸緩緩被我展開,當它完全向我展示了它的內容的時候,我詫異了,上面什么也沒有。我拿著畫卷愣了半天,笑了,這只不過就是一幅普通的畫卷,我又拿起花瓶里其他的幾卷打開來,里面都有畫,不外乎是山水植物自然景色。
我將那幅空白的畫卷平鋪在書桌上,我已經熱得不太有心思來研究這些東西了,低頭繼續尋找著扇子。
當我再次抬起頭看那幅畫時,上面竟然顯現出了內容,它不是一個整體的畫,而是連續的幾幅,里面的內容講的是一個白衣少年和一個綠裙小女孩的故事,上面的人像極了陳寒和莫離,我把上面的每一幅小畫都看完后,明白了陳寒為什么和莫離在宅子里度過了十年,畫尾處還有兩個小小的字:勿忘。
那幾幅小畫連在一起要說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陳寒和莫離從小就認識,經常一起玩耍。
某一天清晨的時候,陳寒和小莫離手牽著手去花叢里斗蛐蛐,抓蝴蝶。突然天空中閃起了一道閃
電,大雨嘩啦從天上傾下到地面,蝴蝶飛走了,花兒被壓彎了腰肢,他們反倒很開心,跑回家里又出來了,只是都沒有打傘,他們帶著小簍子在普通人家的門前等雨停,然后尋找水洼抓蚯蚓。
陳寒還會把粘在手上的泥巴擦在小莫離的臉上,惹得小莫離哈哈大笑。
傍晚時分,他們在夕陽的余暉中往家里走身影拉長在石階上,途中小莫離還撒嬌讓陳寒背她。
但是一切的美好和平被黑夜劃破。
夜里陳宅闖進了一批蒙面人,對宅子里的人進行了屠殺,他們喪心病狂,對老弱婦孺都不放過,貌美的女子一一被他們下身糟蹋過,還抓住了陳寒,把他關在一個山洞里,以此作為威脅陳家的籌碼。
小莫離是陳家奶媽的孩子,是和陳寒喝著同樣的乳汁成長的,他們是彼此唯一的玩伴。然奶媽為了報答陳家的恩情,竟然帶著自己的女兒去和那群土匪說這才是陳家唯一的血脈,陳寒其實是她的孩子。
那幫人用殘忍的手段逼迫陳家奶媽,問她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奶媽死咬著說是真的。充滿獸性的他們連奶媽也不放過,在蹂躪完奶媽后,繼而抓起在一邊哭啼不止的小莫離,其中一匪徒扯開了石壁上的繩子,一旁地上的石板就升上去了,地上出現了一個深坑,里面是蛇蝎蟲蟻,那是一個可以使人痛不欲生的蠆盆!
匪徒為了證明奶媽說的是假話,就把小莫離扔進了蠆盆。奶媽不要命的往蠆盆沖去,一個匪徒在她脖子上架起了一把刀,奶媽沒有退縮的意思,自己把自己送到刀鋒處。
當鮮血從奶媽的脖頸噴涌而出的時候,那些匪徒也被震住了,想不到竟有如此不怕死的人。
當匪徒反應過來的時候,陳寒已經掙脫了山洞里的束縛,身體里爆發出了很大的能量,他跳進蠆盆里把小莫離救了上來,但已經遲了,她的雙腿已經被毒液滲進,唯有當場斷其雙腿才能保住性命。
那些土匪被陳寒突然爆發出來的能量擊倒在地,陳寒當即拿起地上的刀看去了小莫離的雙腿,頓時女孩的哭聲響徹蒼穹,林間驚起了一片飛鳥。
陳寒抱著暈過去的小莫離離開了那個山洞。天又下起了雨,陳寒用外衣將小莫離裹起來,血跡染了回家的一路。
回到陳宅,已經被收拾好的宅子聞不出一點血腥味。當陳凜看到全身是傷,下體猩紅的小莫離的時候,他狠狠的拍了一掌陳寒的臉,留下一句“你需得對他負責”就甩袖走了。
每一幅小畫上都配有文字,是不同于傳統書畫的形式,民間話本多為此形式。也多虧了圖上的配字,我才看懂了所有的故事情節。
這幅畫應該是畫者為了銘記下來這件事情才畫的,這畫者對事件如此之了解,當時在場的也只有他們倆,而莫離當時昏迷了一段時間,那么整幅畫其實就是陳寒自己的回憶,他把這件事情記了下來,是帶著愧疚之情還是帶著責任?無論是哪一種情感,都說明了莫離對他的重要,不光是兒時唯一的玩伴,還是差點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如今莫離
身患殘疾,這一輩子的生活已經定型,然后陳寒便照顧了她整整十年,即便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也已經勝過了普通血親的關系了吧我想。
我想起那晚對我怒發沖冠的模樣,當時我只是委屈,相比他內心看著莫離再次掉進蠆盆的感受,那只是輕如羽毛的疼痛。
不知何時,眼淚已經從眼眶里流出來,滴在嘴角,咸咸的。我用袖子拭干眼淚,聽到有人走進了房間,隨后是碗筷放下的聲音。
“阿華,你把飯菜收拾掉吧,我今天沒有什么胃口。”
沒有聽到阿華的回應,我又重復了一遍:“阿華我今天不想吃飯。”我還沉浸在畫中的世界。
“為什么不和我們一起吃飯?是在生我的氣?”是陳寒的聲音。
我手忙腳亂的把畫卷起來,但已經遲了。
“你都已經知道了?”陳寒看到我弄掉在地上的那幅畫卷,問道。
“我……”我把地上的畫卷收拾起來放回花瓶里,整理了下情緒,“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畫的。”
他沒有生氣,我以為他會像那天晚上那樣對我大吼,可是他又變回了我最初見到他時候瀟灑的神情,這段時間的事情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
“這幾天我確實失去了理智。”
“我不怪你。”在知道了畫中的事情后,我就不再生他的氣了,是真正從心底里不怪他了,因為我明白那是他肩上扛下的責任,并且這責任一扛就扛了十年。
“可是,”我終于直視了他的雙眼,“我們現在好像暫時回不到原先的那樣了。”至少我們之間多了個莫離,不,是他們之間多了個我,這一切已經不是當初想的那樣簡單了。
“我明白了。”我看見陳寒眼里的光輝黯了下去,那雙讓我愛得緊的眸子拉著我心里的驕陽一起變得渾濁。
“嗯。”我低頭。
我們又陷入了沉默,不是我自恃清高不愿插一腿進到他們之間,而是我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心里的真實想法,也許我開始動搖了,動搖了那顆愛他的心,我們一起經歷的在我心里已經狠狠地敗給了他與莫離的生死交換。
“菜涼了,我叫阿華去熱一熱。”
“陳寒,不用了,你坐下來和我一起吃吧。”我看到他因缺水而微微有些龜裂的嘴唇,便看出他未沾丁點油腥,他是因為我所以才沒有吃嗎?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這是我們的最后一頓飯。我在心里想著,只希望再看一次他的臉,沒有遺憾的離開陳宅,忘掉那些絢爛如花的誓言,我們也許只是彼此間的過客。
陳寒埋頭扒飯沒有夾任何菜。我將菜夾進他的碗里:“多吃些,你最近瘦了。”
他停下手中扒飯的動作,看著我,直到嘴里的飯咽下后依然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許久,他終于開口道:“你依然戴著我送與你的簪子。”
那個簪子不僅僅是因為主人是陳寒,更因為它主人曾用它為我綰起青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