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殿前,胤清止住腳步,讓我自己進去,剛想問他爲什麼不和我一起進去,畢竟這裡住著的是皇后。話未出口,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宮女認清眼前的來者,即刻跪下,胤清對她揮揮手,示意不要驚動屋內的人。
“有些事情我弄明白後再告訴你?!敝币曋非逭f道。站在一旁的的宮女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也難怪,在皇宮裡還沒有人敢這麼對皇帝說話。
“我也不糊塗?!必非辶粝乱痪湓?,轉身走了。身旁宮女擡頭看見皇上的身影小孩在門口,纔再次起身,對我說:“姑娘,裡面請。”
伊人在牀榻上斜倚著,纖手抵在桌幾微微撐住額頭。僅略施粉黛,雖面容憔悴但擋不住身上散發出的雍容貴氣,只是那模樣似曾相識。
皇后緩緩睜開眼,向我這裡看來,不等與她眼神接觸,我便低頭向她行了個禮:“參見皇后娘娘。”
“免禮?!便紤械穆曇簟K齺K未追究我禮儀不周,擡頭看向的卻不是我,而是我身後?;屎笞猿耙恍?,自語道:“到了也不願進來。”
從他的行爲和皇后的話不難猜出,其實皇帝和皇后並不如民間傳的那樣“恩愛”,心下鬆一口氣,慶幸事實是這樣的。但終究會對他們之間有了個孩子的聯繫而耿耿於懷。
“皇后,您的孩子在我這?!?
“我知道?!被屎髢炑哦似鸩鑾咨系牟璞p輕呷了一口。
“那便請皇后親自到我家來把孩子帶回去吧?!?
我話音剛落,皇后身旁的宮女就大吼一句:“放肆!”斜瞥一眼身側的主子,然後繼續厲聲對我說道:“在娘娘面前竟敢自稱‘我’?”
剎那間,我回瞪她一眼,“你家主子都沒開口,哪輪到你插嘴?!?
皇后聽完我的話,依舊神態怡然,將手中的杯子緩緩放下,只是落桌的時候明顯聽出加大了些力氣,一聲清脆的瓷蓋碰瓷杯聲。
那個傲氣的宮女嚇得跪下,地上傳來一聲悶響。
“奴婢該死,請娘娘責罰!”
皇后清清嗓子說:“這打狗也要看主人的。也罷,總有那麼一兩個有眼不識泰山的。你起來吧。”
“謝娘娘不罰之恩!”宮女脆聲應道。
她們主僕二人一唱一和似是想激我,只是她們不知道,我正看得開心,皇后的演技著實拙劣,不由一笑。
“你笑什麼?”這次倒是皇后先開了口。
“沒什麼。我不管皇后是出於什麼目的而把孩子送到我這裡,只懇求皇后儘快帶走,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皇后戲謔一笑,“瞧你這口氣,本宮給你三分顏色便要開起染坊來了。”
不理會她對我施威的氣勢,我只想心平氣和解決這件事,孩子也經受不起大人這樣的折騰。然而還未等我說出醞釀好的話,門被哐當一下撞開了,小太監口中的“皇上駕到”才說到一半,胤清和一個老臣子出現在了皇后寢宮內,那老臣子面容精瘦,臉上的表情捉摸不透,似笑非笑,像極了一隻老狐貍。這樣的陣勢,我心裡浮起不祥的預感。
皇后一一向皇上和身旁的老臣子行了禮,胤清身邊的那位老臣子急忙上前扶
起皇后,說:“婉兒,往日父女相稱,如今你貴爲皇后,硬是微臣向您請安纔是?!?
我站在一旁不說話,也未行禮,避開那老狐貍鬼疑的眼神,撞上了胤清的雙眸,他對我清咳一聲。我沒有反應過來他這是怎樣個意思,皺眉向他表示並不理解他想提醒我的是什麼。還在絞盡腦汁想胤清咳嗽的寓意,忽然覺得身上一輕,一雙手扶在我肩頭。
“別怪妹妹,她是初到宮中,再說宮中禮儀繁瑣,在民間過慣自由的人不免會失了禮儀?!?
當聽到皇后在耳旁喚我做“妹妹”的時候,那老狐貍的神情微微變得沒有那麼緊繃。
胤清似是對那老狐貍十分恭敬,他剛纔急匆匆進來想必是有要緊的事情要和我說,或者是和皇后說,但此時卻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臉上僵硬露出笑容,迎上老狐貍的臉,說道:“朕方纔是聽到皇后身體不適才著急從書房趕到未央殿來,讓黎卿家爲真操心了?!?
“臣不敢當,是小女給皇上添麻煩了?!?
胤清命人將那老狐貍送走,合上門,與我和皇后對立站著,手背在身後。他深吸口氣將目光從皇后身上轉向我,“孩子不見了?!?
我接過胤清手裡的信,展開一看,胸口被氣息一嗆。信上落款日期竟是我剛從南水棠動身之後第二日,孩子到現在已經失蹤多日,剛滿月的孩子……不敢再往下想。
皇后搶過我手中的信,須臾後,她使勁掐住我的肩膀:“你爲什沒有保護好他!爲什麼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裡!”
身體被搖晃得難受,幾日的趕路身體已有些吃不消,現在只感覺有些天旋地轉,於是顧不得對方的身份,直接用力將她推倒在地上,“是你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沒想到皇后竟在地上嗚咽起來:“我竟傻到以爲你能夠護他周全,卻是我將他推到了虎穴啊……”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不會看嗎?”皇后無力伏在地上,手一揚把從我手中搶走的信扔到我腳邊。
在信的最後是我剛纔未注意到的內容,信中說抓走孩子的人留下話,要我身上的一樣東西,只要我獨自前往與他交換,他便把孩子毫髮無損送回來。
我已經能猜到那人帶走孩子的目的,又是爲了永生決。
我失魂似的立在原地,手中的信不知何時落在了地上。胤清喚來皇后的貼身宮女,讓她扶皇后去休息,旋即拉住我胳膊走出未央殿。
未走幾步,胤清停下來轉身看我,看門見山道:“這是我的孩子,不需要你去爲他冒險?!?
“呵,你意思是這是你的事情讓我不要管麼?”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你是哪個意思,我是一定會去的?!闭f完便轉身要走。不料,聽見胤清在身後大喝一聲:“來人!”
“你要做什麼?”我驚恐問道,眼看周身要被兩名侍衛擒住,拼命掙扎。他從未用過皇帝的權威迫使我做什麼事情,這是第一次。
“把她帶去靜靈宮,不許她踏出半步。沒有朕的允許誰也不許進去?!?
那兩名侍衛幾乎是架著我離開了未央殿外,視線開始模
糊,眼前的人影越來越遠,身形一動不動在原地,似是在望著我的遠去。
漆黑籠罩住了皇宮,靜靈宮裡燈火通明,偌大個地方只有我在,坐在光潔的地板上,腳下傳來的冰冷讓我清醒了許多,眼前的燭火搖曳生風,腦海裡映出胤清嚴肅的樣子。
有些事情我早該想到的。胤清若不想讓我去冒險,大可不將那封信給我看,甚至可以將它燒燬,可他卻毫無掩飾的給我看了,說是因爲著急而亂了分寸有些牽強,因爲他從來就是一個冷靜沉得住氣的人,這倒像是特意讓我看到的。
我不能坐以待斃,門外守衛只有兩名,要支開他們並不是難事,只是我不能就這樣走了,今天匆匆讀信,只知道事情,並沒看到信最後說的與那人會見的地點。依稀記得當時那封信掉落在未央殿裡,胤清和我是同時離開的,那封信現在應該是在皇后手裡,我需想辦法得到它。
成功逃出靜靈宮後,憑著記憶尋到了未央殿,因天色昏暗,道路燭火微弱,耗掉了些許時間。
附耳靠在牀上,想確定沒有人之後再獨自找皇后,她不會拒絕我的,因爲要救的是他的兒子。
屋內靜悄無聲,我潛進去用簾子作掩護,剛想再進一步深入屋內,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打破寂靜,嚇得我趕忙用簾子將全身捲起。
“皇上,您既然讓那位姑娘看了那封信,卻是爲何要將她軟禁起來不許她去呢?”
“黎婉容,你不會真的以爲朕是想讓她看到那封信吧?”
“不是給她看,難道是給臣妾看的?”
胤清嗤鼻,“朕警告過你,不許傷害孩子,更不要妄想用他來要挾朕。”
“當初不是皇上您要挾我,如若不能勸住家父交出三分之一的軍權便要將我的孩子送到那姑娘手裡撫養嗎?我是爲了孩子著想纔出此下策,將孩子送到南方那位姑娘手裡?!?
“要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朕唯你是問!”胤清加大了聲音,他此刻確實是失去了冷靜。
“你是在擔心孩子還是擔心那位姑娘因此受到脅迫?”皇后瞬時也提高了嗓音,完全不像今天聽到時的優雅音調,那種即使是在訓人也是揉揉慢慢的語調,此刻截然不同,似乎還帶著些顫抖。
啪!一聲脆響,我不知道是誰捱了誰的一巴掌,靜默好一會兒,再起響起皇后的聲音。
“皇上,您給臣妾的這一掌是何意?”不等胤清說話,皇后接口繼續,“把孩子留在宮中才是真的危險!一邊是皇上您以孩子爲條件的‘要求’,一邊是家父以孩子生命要挾臣妾讓臣妾左右皇上您的決定,可臣妾在皇上心裡是幾斤幾兩怎會不知?到頭來怕是孩子會因我而受到傷害。那位姑娘既然是皇上您念念不忘的,想必她不會對孩子置之不理的。”
“朕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朕只問你一句,你是否有派人將孩子擄走?”
“那可是臣妾的親生孩子!”
“你沒有這麼做,不代表黎昌邑沒有!”
嘶啦一聲,一直被我緊緊拽著的簾子從房樑上滑落,碰倒桌上的器具,散落了一地。我驚惶之中擡頭,與他四目相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