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 樹爾和金步日就這么在這個石穴中待了一整天了……幸好，相伴的是對方，讓這樣苦悶無趣的被困時光依然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金步日站起身, 看了看洞穴里的狀況, 淡淡道：“看來, 把我們帶來這里的人并不會讓我們在這里多留的。”

“是啊, 這里什么都沒有……”樹爾也站起身, 揉揉已經麻痹了的雙腿，“就是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要做什么……竟然普云也是……”說到這里, 樹爾的話一頓，表情也是一滯。

“……”金步日默默轉過身, 看見樹爾靠著石壁, 揉著腿, 若有所思的樣子，“怎么, 想到越王了？”

“……啊？”樹爾聞言一愣。的確，自己是想起越王了……那個如月的兄長，那個到這個世界來以后，第一個讓自己感覺到親近的人……哪怕知道了，他對自己的好, 或多或少帶著特別的目的, 只因為當時說的那段金子的戲言, 也早就驗證……

“你——！”樹爾手臂上一痛, 幾乎叫出聲來, 竟然是金步日狠狠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做什么？”樹爾奇怪地問，“抓得我很痛啊！”

“……”見到樹爾難過的神情, 金步日默默松開的手，可是還是一直死死瞪著樹爾，半晌才道，“你，不要再想他了……他喜歡的是普云。”說完這個，金步日悶悶地走到一邊，不再看樹爾。

樹爾先是被這么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愣，繼而笑起來……再看角落里那個生悶氣的大男人，樹爾卻只覺得心疼……既然這家伙就連這樣都會吃醋，那……那他放任自己離去的時候……心中的歉疚感讓樹爾不知怎么去對金步日說明，自己也是那么想念著他，可是——

樹爾遲疑著走到金步日身邊，挨著他靠墻站定，沉吟半天，才張口道：“……我很小就沒有了父親，母親雖然很堅強，可隨著我自己越來越大，看到母親一個人的樣子，總是心疼她……看到有人欺負她，只想著能站出來為她擋住……可惜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孩子，沖上去以后，徒然令母親擔心而已……看著我娘壓抑著顫抖去擋下一切，我被擋在后邊，只覺得自己怎么這么沒用……”樹爾說的很慢，眼淚抑制不住的涌進了眼眶，這是她第一次與人談起和母親的事情，“所以，我把自己裝在一個殼子里，我要讓自己足夠堅硬、足夠強大……足夠去保護母親。……可是，這樣習慣了偽裝的我……漸漸忘記了，母親最需要的，其實不過是我硬殼下的真心……當我無奈地感覺到，自己和母親似乎越走越遠，卻實在是失去了脫去硬殼的勇氣和能力……”樹爾的淚在眼眶里打轉，卻終于是沒有流下來，然后竟然就這么消失了。

“……為什么要和我說這個？”金步日輕輕問，臉上帶著不確定的期待。

“我從小，就希望母親不只有我一個孩子……如果我能有兄長，幫我一起來保護母親……如果我有姐妹，幫我分憂……”說到這里，樹爾轉過頭，面對著金步日道，“我希望他們給我勇氣，讓我不用再穿上那層硬殼……月他，正像是我幻想過許多次的那樣，滿足了我對‘兄長’的一切愿望……”

金步日只是看著樹爾，靜靜地沒有答話。

“而你……”樹爾的手撫上金步日的面頰，卻輕輕地不能貼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你總能夠讓我輕輕易易地就從那層殼里出來……把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在你面前，這讓我恐懼……因為，在你這里，我太容易被傷到了……太容易……可偏偏你的身份擺在那里，我沒有自信做到向你的母親那樣……滿心只有愛意，渾然忘記其它一切……所以，我只能趁著我還沒有深陷的時候，自私的逃開了……”說什么“沒有深陷”，樹爾暗自苦笑，是真的沒有深陷其中嗎？那為什么總是想起他？為什么總是無法自在的說起曾經的點點滴滴？為什么不敢再唱曾唱給他聽過的曲子？自己果然還是個愛撒謊的壞人……

金步日臉上沒有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樹爾，像是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可是樹爾只是訕訕地收回手，退回到墻邊站定，不再說話。

“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話？”金步日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有生氣的感覺，只想一把拉過這個自顧自的女人，狠狠把她揉進懷里，強迫她說出真心話，“這就是全部？”

樹爾不敢轉過頭，她不敢看金步日的眼睛，她沒有辦法對著那雙眼睛說出違心的話，只能微微偏著頭輕聲道：“……是，沒錯。”

“……你是個不合格的騙子。”金步日說這話時卻只能苦笑，“因為你總是想要把自己都騙過……”哭笑著的金步日不再說話，只是微揚著頭，不知在想著什么。

“滴！”一時無比安靜的石穴里突然響起一聲清亮的聲音，金步日身子一滯，表情復雜的看向身旁。果然，樹爾背對著他，深深垂著頭。

“你這又是做什么？騙不過人，只能在一邊流眼淚嗎？！”金步日壓制不住自己發脾氣的沖動，大聲地喝道，可是話剛出口，卻已經后悔。

樹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雙眼干涸了太久，這一場淚流的一發不可收拾，說不上哪里難受，只是，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著。身后傳來的那句話，自然是聽見了的，卻沒有那個力氣去傷心，現在只想好好躺下來，把眼淚藏到夢里……

金步日走到樹爾身前，垂著頭的樹爾才剛及他的胸膛。靜靜看著垂淚的樹爾，金步日覺得自己真是笨，怎么能明知她在難過，還說那種話來傷她呢？到現在，看著她傷心，還不是自己心疼……

“真的這么難受嗎？”金步日輕問，“……面對我真的這么難受嗎？”

“……不是因為你。”樹爾半天才回答，“只是覺得心里悶了很久，想要釋放一下……麻煩你了，要你看著我哭哭啼啼的——”這句話還沒說完，樹爾只覺得身子像是被一陣風帶起，跌入了一個熟悉而讓自己無比想念的懷抱。

金步日輕輕擁著懷里的這個總是不知道怎么去對待她的女人，現在只想用自己的心跳去告訴她……那里住著她，讓這顆心每一次跳起都呼喚著她，每一次落下都等待著她……

“……前世一定是欠了你什么，不然怎么會想把一切都還給你……”金步日的聲音從上面傳下來，帶著特別的磁性，讓樹爾像是飲下了甘醇的酒液，昏昏沉沉。

“那我……前世一定是對你太好了，不然怎么會總這樣自私的對你，留你一個人傷心……”樹爾心中回道，卻不敢將這句話說出口，她害怕說出這樣的話，會讓自己不再有從他身邊走開的勇氣。

“不要再躲著我了……我們好不容易才再見面，不要再躲著我……也許只有這樣兩日的時光，我們就又會回到各自的地方……所以，不要了……”金步日扶著樹爾的肩，看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的說。

“只有這樣的兩日……”樹爾像是無意識的重復著……自己究竟是為什么要這么勉強，明明就像擁住他、吻他，把自己都交給他，只因為明白自己和他之間的那種感覺……卻要因為害怕受傷而強行關上開向他的門，獨自躲到一邊難過？

“我明白了……”樹爾攬上金步日的脖頸，踮起腳尖，“我也想放開一切，任自己隨心一次……”輕輕吻住他微張的嘴唇，用一個吻告訴他，自己不顧一切的決定……是不是該感謝抓來自己的人呢？是他們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再一次好好和他相處，圓滿自己幾乎夭折的愛情……

金步日感受著樹爾這個顫抖生澀卻堅決的吻，小心翼翼的加深它，生怕嚇壞了下了決定的她……要用什么來說明自己的感覺，只能深深吻著，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感覺到樹爾的吃力，金步日一把打橫抱起了樹爾，讓措手不及的樹爾“啊——”的一聲驚呼，深深看著她，輕輕放在那片草墊上靠墻坐下。兩人都沒有話，只是看著對方，似乎怎么也看不夠。

金步日撐著地面，靠近樹爾，停在了那張仍是略顯蒼白臉前：“樹爾……楊樹爾，你真的是我命里的障結……”

略顯霸道地吻住她，似乎一心想要她的臉上多些血色，金步日的這個吻完全不像之前，霸道而帶著侵略性，像是要把樹爾完全地融進自己的體內，說不上瘋狂，卻也早已失去了冷靜地吮吸著樹爾的唇，幾乎讓樹爾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樹爾想要推開他，身子卻軟綿綿地完全使不上勁，雙手在他的肩頭推搡，卻像是在欲拒還迎，這個男人不會是想要……腦子不能運轉了，只能任憑他移開了嘴唇，吻上了脖頸處敏感的部位，像是從下燃起一把火，直燒上頭，樹爾手指無意識的揪住了金步日肩上的衣料，上好的云錦太滑卻是怎么也抓不住……金步日的手撫在樹爾的身上，溫柔地讓樹爾忘記了現在是在哪里，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這個讓自己沉醉的他……不知什么時候，領口已經松開，露出了胸前大片的肌膚，金步日細細吻著，灼熱的呼吸像是羽毛般撩動著樹爾敏感的神經……

“金步日……嗯……”樹爾喚出聲來，像是不能承受這樣的挑逗。

“樹爾……我在……”金步日的聲音變得濁重，看著樹爾的眼睛真誠卻像是要噴出火來，看著已經面色一片潮紅，眼中滿是迷醉之色的樹爾，金步日輕輕笑起來，“樹爾……”

這一次的吻，金步日像是在等待樹爾的回應，他只是輕輕含住了樹爾的唇，眼帶笑意地看著面前的她……樹爾垂下眼簾，攬住他的脖頸，生澀地加深這個吻，把作為自己的回答，告訴他……我不會后悔，因為相信著你……所以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段時間，也要這樣的愛上你……感覺到金步日笑了，他轉身坐下，一把將樹爾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我要好好謝謝那些把你我抓來的人……多謝他們把你再次送到了我的身邊……不然，依你的性子……我們大概是真的永遠見不到了……”

“……是我不好，不體諒你的心情……只知道，自己不想受傷……”樹爾靠在金步日的胸口，感受著一顆為自己跳動的心臟悅耳的聲音……希望這一刻可以一直繼續下去……

“我明白。”

金步日一說話，就感覺到他的胸膛在震動，樹爾覺得被震得癢，呵呵笑起來：“不去管其它的，只要我們在一起一時一刻……就不要去想以后會怎么樣……我不要只留下遺憾……”

“嗯。”金步日深深擁住樹爾，延長這個會永遠銘記的時刻，“許久沒有聽過你唱曲了……現在能唱給我聽嗎？”

“你想聽什么呢？”樹爾笑著仰首問。

“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曲子，我又怎么知道。”金步日笑答道，“你盡管挑首想唱的唱就是了。”

“那要是你不喜歡，也不準說哦！”樹爾眨眨眼，心底卻不由得笑，原來自己也有這樣的時候，說著這些有些肉麻的情人間笑話……

“自然不說！”金步日呵呵笑起來，“不過，只要是你唱的，我都會喜歡。”

“信你才怪……”樹爾垂下頭，腦子里有一首歌實在很像唱給他聽……

“笑擁江山同筑夢，醉看清風入簾籠，云是衣裳花是容，片片都有我的夢，天長地久是多久，愛到怎樣才算濃，千糾萬纏都是愛，管它來去太匆匆……”

唱到這里，樹爾從金步日的懷里脫出來，站起身，走到石穴中間，輕輕舞動起來，旋轉著，像是身邊飄浮著的是層層流云，自己的那個他便坐在層云之后……

“盼呀盼的都是空呀都是空呀……喚呀喚的都是風……念呀念的都是痛呀都是痛呀……等呀等的都是夢……天長地久是多久……愛到怎樣才算濃……千糾萬纏都是愛……管它來去太匆匆……盼呀盼的都是空呀都是空呀……喚呀喚的都是風……念呀念的都是痛呀都是痛呀……等呀等的都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