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的時候,潘老太忍不住叮囑阿芬“以後看到那個獨眼龍,離她遠(yuǎn)點,莫招識(理會)她”
阿芬低頭吃飯,嗯了一聲。心想我都不認(rèn)得她,招識她咋子。今天是阿芬先去洗衣服那裡,那個女人來了就在阿芬旁邊的洗衣槽洗衣服。開始都沒說話,後來人來的多了,各佔一個洗衣槽,互相打招呼邊洗聊天,那女人見沒啥人理會自己,便沒話找話和阿芬說話。問她是潘家的媳婦嗎?來了多久了?多大了啥的。阿芬老老實實回答,那女人一聽她十八,說了句“我大女比你大一歲多。”然後就說別的了。
吃完飯,收拾完,阿芬繼續(xù)拿出手套線織線衣,潘四回來看她一個人坐著,悄聲指了指潘老太閉著的屋門“媽睡午覺了?”
“睡了。你買的橡皮筋勒”
“我忘了給媽說,回頭給她說。你還不是可以給媽說,讓她給你買就是”潘四說。
“橡皮筋幾分錢買一紮,你身上都沒得啊?”阿芬停下手裡的織籤,看著潘四。
“我身上不揣(裝)錢,我又不抽菸不喝酒,在食堂吃,揣錢做啥?”潘四說著就準(zhǔn)備進(jìn)屋。
“你不用麼我總要用點撒”阿芬莫名的有點委屈“哪個家裡不是女人當(dāng)家,我不要你把工資都交給我邁,至少你給我點零用錢......”
潘老太的屋門一下就開了“還沒咋地,這個家你就想當(dāng)家了?你想當(dāng)哪個的家我問你,真的是人不大心大”
阿芬瞋目結(jié)舌,沒想到婆婆不僅沒睡著,反而聽見了她和潘四說的話。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媽,我頭髮長了......”
“頭髮長見識倒不短,曉得來當(dāng)我們娘兩的家了。我就曉得,跟那個獨眼龍結(jié)交挑唆不出啥好的來”潘老太說啊說的指向窗外“你是揹著娘屋十箱八擡嫁妝來的邁?還是穿金戴銀大戶人家來的?有多大的家當(dāng)要當(dāng)!我兒的工資給你?你也不想想,你當(dāng)?shù)米∵@個家不嘛”
阿芬一句插不上嘴,想解釋都解釋不了,無奈看著潘四。
潘四把潘老太朝屋裡攔“媽,你不是睡午覺,進(jìn)屋睡進(jìn)屋睡。她是叫我給她買橡皮筋扎頭”說著一條胳膊攔在潘老太前面。
“你莫攔我。我今天就問道問道,是哪個教的,按?”潘老太撥開兒子的胳膊,朝阿芬前面來。
“媽,進(jìn)去睡。你們吵吵起,我回來想睡哈也睡不著。晚上睡的時候也少”潘四把他媽推進(jìn)了屋,帶上門,看了一眼站在那裡呆若木雞的阿芬“走走走,你也進(jìn)去”
跟著潘四進(jìn)屋裡,掩上門,阿芬的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
“咋還哭了?又沒哪個打你,我媽不就說你幾句麼。對了,你今天和那個瞎一隻眼的女的打堆了?”潘四拖鞋上牀,想起剛纔自己媽說獨眼龍,就知道說的誰。心想阿芬也不認(rèn)識她啊。
抹了抹眼淚,阿芬就坐牀沿上說了洗衣服碰到了,那女人先和自己說話,說的啥跟潘四講了。
“難怪,那個女的事多。媽不喜歡她。你也莫跟她多說,省得媽看到了心裡不舒服”潘四說著躺下。“我睡了,今天單位來人,領(lǐng)導(dǎo)安排晚上要招待晚飯”
阿芬想不通婆婆跟那女人有啥深仇大恨,沾著點就這麼大火氣。她要是知道就因爲(wèi)一把菜秧,估計得驚掉下巴。
潘四上班去了,阿芬躲在屋裡織線衣,生怕婆婆又提起啥衝她沒來由的發(fā)火。
“你出來吖”聽到婆婆喊,阿芬忙丟下手裡活計,看見潘老太把一個蛇皮袋子丟進(jìn)揹簍“去伙食團(tuán)後門撿煤炭花”
阿芬曉得煤炭花。小時候也跟著娘屋媽一起,走很遠(yuǎn)去一個廠後門,在一堆燒過的煤渣裡,撿一些沒燒透的煤花,回家燒火做飯用。只記得很多很多人在那裡去翻撿。想起那次也是洗衣服時和德英說話,看見潘四就在食堂後門那,應(yīng)該就是出鍋底煤渣。
背起揹簍,就出門。身後聽見潘老太“學(xué)得跟我吊臉吊嘴的樣樣,硬是跟啥人學(xué)啥樣”
阿芬沒回頭,下樓了忍不住對著對面樓牆翻了個大白眼,吐了口胸中壓抑的氣。
路過廠院壩,看見人們?nèi)齼蓛勺黄穑贻p的在納襪墊,織毛衣時不時說著啥鬨笑。歲數(shù)大的幾個老太太有的眼睛看著孫兒孫女滿地跑,有的納鞋底,不時又伸頭湊近說著什麼。兩張石桌子又圍滿了人,玩撲克的圍看熱鬧的不亦樂乎。
阿芬低頭穿過,聽到有人喊她,德英挺著大肚子一搖一擺走來“你去哪啊背個背篼”
阿芬笑看著德英笨重的身子“還多久生哦。那麼大肚子了你還在外面跑”
“哎呀,我倒不想跑嘞,不是聽老人說的要多活動才生得快?累人。就要生了,沒幾天了”德英喘呼呼地到了跟前“你去做啥啊?”
“我去撿煤炭花”阿芬說著繼續(xù)朝食堂後門方向走。
“撿煤炭花?”德英腦子沒轉(zhuǎn)過來,愣了愣,跟著阿芬一起。德英雖然在街上長,小時候也在食品站外面撿過。只是大了沒撿過了。“你一天都在屋做啥子哦,都碰不到你出來。”
阿芬說“也沒做啥。這裡的人我又認(rèn)不到,沒事不想出來”
“你屋婆婆把你看管得緊是啵?我聽人說的”德英緊走兩步問道。
已經(jīng)來到距離伙食團(tuán)後門不遠(yuǎn)了,一大堆煤渣在竹林前面地坑裡,從後門出來一塊都被煤渣填平了。阿芬曉得德英口無遮攔,忙笑著說“聽哪個胡扯呢,沒有地事。我今天上午不就在外面的麼。看管我做啥”說著想起上午那個獨眼胖婦人“不信你問那個楊娘娘”
“哪個楊娘娘”德英跟嘴就問。
已經(jīng)來到煤渣跟前,阿芬把蛇皮袋子拿出來,揹簍翻過來扣地上對德英說“你撐個腿,不要用力坐哈,承不住你小心把背篼壓垮了,到時候把你摔了可不得了。”
“我曉得”德英屁股坐在倒扣的背篼一角,一手輕捶後腰“你還沒說哪個楊娘娘呢。廠裡姓楊的不少”
阿芬暗自後悔自己嘴快“就是一隻眼不好的那個”
“哦~,是她啊,曉得了”德英瞭然,繼而又狐疑地“你咋認(rèn)得她嘞?”
“我不認(rèn)得吖,今天上午洗衣服碰到的。她和我說話”阿芬劃拉著煤灰渣,在裡面挑著沒燒透的煤炭花。想起婆婆說姓楊的把大女兒嫌死了“她說她大女兒比我大一歲多,也沒說別的”
“她大女死了”德英嘴快。
阿芬擡眼看看德英,又繼續(xù)低頭尋找。
德英轉(zhuǎn)頭兩邊看看“她沒跟你說吧?她纔不得跟你說。其實我也是聽廠里人說的”
德英也是無聊,就和阿芬說起關(guān)於獨眼女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