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女人常年獨自帶著一兒兩女在廠里上班,那時候孩子也好養,家里大的帶小的;冬天,外面就像一群瘋鴨子,呼啦啦一群破衣爛衫的,灰里撲,土里爬,還玩的興高采烈,一堆毛頭孩子趴到地上用根棍棍撥棱螞蟻都能玩得喜笑顏開;夏天兩三歲下的不管男孩女孩赤條條的,跟在大點哥哥姐姐屁股后面,滿坡的鉆,帶齒的草葉把身上劃的一道一道紅印子,甚至有的都拉出淺淺的血口子,顧了玩也不曉得疼,直到各家大人出來吆喝吃飯了,才爭先恐后一哄而散。
獨眼女人那時還不是獨眼,都稱呼她楊三姐。楊三姐別看跟廠里的同事不咋地,跟附近農村里的人倒挺熱絡,有的還會拿幾個雞蛋提來送她。
后來她男人探親假回來,她說大兒子要讀書了,讓男人把大兒子帶回老家,讓公公婆婆領著讀書去了。家里就剩她和一個四歲多,一個一歲多的女兒。
廠里風言風語,楊三姐也不理會,她自己出來就有人前無人地說“哪個批嘴拉殼子討嫌,愛說哪個說哪個,背后說算啥?有本事當到我面前來說撒”誰會當她面說啥呢。
有的男的壞,看見她倆女兒大的牽小的出來,就亂逗孩子“你說,你媽媽挨到哪個困的,叔叔給你買糖”
幾歲的孩子懂個啥啊“王伯伯”
一霎時幾個亂逗小孩還在笑嘻嘻地男人啞火了,都想到了楊三姐樓頭住著的是廠里電工,姓王。常年老婆身體不好,住在老家,沒在廠里。就他一個單身漢住在廠里。
有人說“咋是他”
廠里傳言各種是周圍的農民,沒想到就是本廠里的人,都詫異不已。
“王伯伯騎著媽媽打”楊三姐的女兒可憐巴巴的看著這些叔叔伯伯。
楊三姐正巧走來好死不死人群外聽見女兒這句,一嗓子沖著眾人開罵,眾人哄笑而散,獨留下楊三姐在那里大罵不休,罵了半天沒人理,揪著二女兒的頭發連拖帶拽拖回家,半個廠里就聽見大的罵小的哭,打的雞飛狗跳。
從此以后,楊三姐就恨死自己二女兒了,只要一聽見那邊孩子哭,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楊三姐打二女兒。還沒鍋臺高,就搭著板凳洗碗做飯。人們經常看到二女兒站在屋檐下,楊三姐帶著小女兒在屋里吃飯。經常餓得偷東西吃,后來學會了偷別人家的東西。楊三姐曉得了越更打得兇。
一直到讀書的時候,二女兒還沒三女兒個子高。她爸爸探親回來,一個孩子帶一件過年的衣服,二女兒也撈不到穿。
十六歲的時候就不讀書了,廠里沒人知道去了哪里,也不敢問楊三姐。后來廠里有人碰見過,說在十幾里遠一個村里見到過,和一個姓焦的男孩談朋友住人家里去了。再后來又聽說去了她爸爸那里。
楊三姐全然當沒這個女兒,不聞不問不提。瞎著只眼還納襪墊,居然把電工一大老爺們也教會了,沒事倆就一起納襪墊。把小女兒送回自己娘屋老家讀初中,樂得自己一個人逍遙。
年底時,楊三姐老公探親回來,帶著大兒子和二女兒一起,楊三姐看見二女兒就是氣。除了做活,全讓二女兒做,不對了抓起啥就劈頭蓋臉砸過去。丈夫說她,她就火大“你看不慣你領走,領走。我就一兒一女。沒她這個報應鬼”
開年,丈夫回單位上班了,小女兒又去姥姥那兒讀書去了。大兒子也不讀書了,楊三姐混完上班工時就拿只襪墊鉆電工屋里去,二女兒去趕場,遇到個外地來的人,說是個安徽老板,居然就這么跟人走了沒回來了。幾個月后才出現,回了趟老家,把妹妹帶走了。再后來就聽說她把小妹妹賣去了福建。自己在成都火車站附近和一幫子街頭混混廝混。直到成都那邊車站派出所打電話到廠里,廠里人才知道楊三姐的二女兒在醫院搶救。她老公又打電話來說趕緊的來見最后一面,醫生說孩子不行了。
一時間人們又聚堆打聽,交頭接耳,看著楊三姐挎個包,肥胖的身子不慌不忙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朝著廠大門外走去。
“咋死的?年輕輕地咋說死就死了?”阿芬聽得著急。
德英說“聽說是跟一幫混混在火車上提載包(旅客的財物包)遭發現了,其他的跑了,她個子矮又是女的沒跑脫。車上人多,一聽這種情況,哪個不恨嘛,一通捶打腳踩,當場就打得吐血,屎尿聽說都打出來了,乘警趕來都湊不到跟前。等弄出來已經不行了,直接送醫院去了。楊三姐到的時候,說她還清醒了,吃了兩大碗飯,當天晚上就死了。”
阿芬聽得目瞪口呆“那楊三姐眼看到她女兒死,肯定后悔以前對她不好”
“后悔個屁。她回來那天,廠門口有人看見她,問她:三姐,聽說你女兒住院了啊?好了沒得?你猜她咋說的?她說:好了,這回徹底的好了。弄的問她的人迷里八糊的。過后才曉得是死了”德英站起身,雙手從后面撐著腰。
阿芬看看已經撿了小半蛇皮袋炭花了,籀了籀袋子“你累了沒有?走回去”
德英說“走嘛,我屋頭那個也沒下班,我回去也是個人撅倒,去你屋耍會”
阿芬蛇皮口袋放進背篼,背上和德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