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咱們長話短說，且說當天半夜，二蘭就起身去江邊躉船上了過路的班船，往阿芬所在的地方去，一路無話，天要亮的時候到了地方，下了船，跟著幾個一同下船的人下船之后，二蘭就追上前面一個背著背簍的人問“大哥，麻紡廠朝哪里走？”

前面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一邊朝坡上走，一邊看了二蘭一眼，朝著右邊霧蒙蒙的地方一指“走到坡頂上，你看到那邊有樓的地方就是。這里就一個廠，很好找”

二蘭心里有數了，也不多問，三步兩步就邁到前面朝上快步走去。上到坡頂，饒了個彎，出了小路就看見住戶房子多了起來，中間一條石板路，猜著應該是個街道。這個時間已經有的早餐店開門了，二蘭來的時候，芬媽告訴過她，每天十一點左右才有一班返回去的船在這里停留。于是二蘭也不慌，找了個早餐店，進去，要了一碗混沌開始吃。邊吃，邊想起昨晚自己找父母拿錢的時候，父母的臉色。

當天下午，幾個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決定按芬爸說的，今天二蘭獨自來找阿芬，芬爸和芬媽下午三點左右在江邊躉船帶著幾個孩子等，別人問，就說帶孩子到江邊玩玩。如果二蘭今天沒找到阿芬，他們就返回家，第二天下午又來等。如果二蘭帶了阿芬下來，到時候在船上招手，芬爸和芬媽遠遠看見，就帶著孩子上船，一起走。

商量完了，二蘭說“媽，你給我點錢，萬一我當天沒找到阿芬，就在那里住一晚旅館，第二天想辦法找到她”

“啊？你身上都沒點錢啊？”芬媽看了老頭子一眼，又扭頭看向她。

二蘭也順著自己母親的眼神看了父親一眼，父親耷拉下眼皮，臉色非常難看。

“哎呀，我帶著三個孩子，你沒看行李都沒敢拿嘞？路上小偷又多。就只買了票，帶了點零錢。和孩子爸說了，要回去的時候拍電報給他，他郵寄錢來。這樣，路上都不揣錢，也安全”二蘭兩只眼迅速在父母臉上瞄來瞄去“我咋知道咱們說走就走，這不，現喊孩子爸寄錢來，也來不及了撒。”

芬媽想了想，到個小木箱里翻找，拿了二十塊錢給二蘭“給嘛”

二十塊錢，上來自己坐船花了兩塊多回去和阿芬的船票又差不多要五塊，一碗餛飩一毛二。二蘭算計著包里的錢，等會去到麻紡廠，該咋找阿芬嘞？總不能滿廠見人就問，到時候人家問自己是誰，咋說？說自己是她二姐？不行，說是娘家帶信的？更不行。咋說嘞？二蘭在心里思謀著，慢慢吃著碗里的餛飩。

對了，媽說的，阿芬那個男人叫啥？潘~，對了是姓潘，潘啥來著？潘四，連個名字也沒有，就知道叫個潘四，是個食堂煮飯的。不管了，到了那里，現看現打主意。

這么想著，二蘭吃完付了錢，又坐了會，挨到天大亮了，就慢慢朝著一片有樓房的方向走去。

臨近那片樓越來越近的時候，二蘭看見陸陸續續有些人朝一個大門口里進去，就遠遠的站住，觀察著，看見進去的人少了，也湊近，看見上面幾個大字，兩邊掛著白底黑字的牌牌，二蘭不識得幾個字，廠這個字是認得的，估計就是這里了。正想進去，不防門口里一個小屋的窗口露出個人頭來“做啥的？”

二蘭忙答“我來找人的”

“找人去家屬區，這里是廠區，外人不能進”門衛又把腦袋縮了進去。

家屬區？二蘭張望了下，想著剛才那些人來的方向，應該就是從家屬區來這里上班的了。于是掉轉頭，朝著家屬區方向走，家屬區倒是沒有把門的，兩邊有兩個鋪面，二蘭看見一個女人正朝外搬一些東西，想來就是在家屬區開小賣鋪的，就走上前，看著擺在門口的一些糖果雜食。

二嫂子正在朝外擺攤子，回身瞅見一個年輕穿著藍布小西裝的女人站在門口，沒見過，但是眉宇間有一絲熟悉，一時想不起，忙笑著問“這么早啊，想買點啥嘞？”

二蘭也笑著說“看看，看看”

二嫂子一聽，心想，大早上的頭一樁生意，沒想到是個女的，還問了個看看。不免心下不爽。多年來做生意的經驗，二嫂子總覺得，開門生意要是來個女的，八成今天生意就要差些。要是還沒做成這頭單生意，那今天的生意就更是差到不能再差了。于是掉轉頭只顧忙自己的，也不再搭理她。

二蘭看店主不理自己了，心里想著，該咋問，忽然看見幾個小孩子你追我趕的從一棟樓里跑了出來，心里有了主意，邊對著店主說“給我稱點水果糖嘞”

二嫂子一聽，逐拿了稱，二蘭伸手抓了兩把在稱盤子里，看著二嫂子面無表情的樣子，二蘭心想“我照顧你生意，你還擺著個臉給我看”于是看了看店主的秤盤星，確定沒少稱。又說道“你先忙，我再看看別的”

二嫂子一聽，臉上也是緩了不少“你慢慢看，慢慢看。我這里一早上就搬進搬出的也是有點忙，一個人照看，你自己選”

二蘭“是滴呢，像你這么能干，肯定生意很好“

二嫂子心說，這話封得還不錯，不由也笑容浮上面容”哎呀，混口飯吃，全靠廠里熟人照顧了”

二蘭看到有零散糖面餅，又買了倆，看見門外有幾個小凳子摞在旁邊，就順手拉了個自己坐下“姐姐的人緣肯定很好，看你就是個笑呵人，菩薩樣的，多和善的”二蘭心想，得多夸夸，反正夸死了不要我埋。“人又漂亮板正的，看見你，我都覺得挺親嘞”

二嫂子笑呵呵的說“都一把年紀了，還漂亮。對了，你是這廠里的親戚？以前沒見過你。”

二蘭瞟了一眼遠處玩鬧的幾個小孩說“嗯。姐姐你曉得潘四家住哪里不嘞？”

二嫂子一聽“曉得曉得，你是他屋的親戚啊？咋不到他家去嘞？”

二蘭說“我沒來過，也是第一次來的”

二嫂子“哦，找不到門。潘老婆婆沒事要不要的會來我這里坐坐，不過這段時間不咋來了。她媳婦在家，潘老婆婆領著媳婦經常在坡底下的土里做活路。也不咋來了”

“她還種地啊？”二蘭有些奇怪。

“算是吧，也不是種地，種菜。那個老婆婆嘿勤快嘞。找個媳婦也勤快，婆媳倆開了不少荒土，聽人說，種的菜都吃不完。”二嫂子一邊忙著自己的事，一邊和二蘭聊著天。

二蘭心想，糟了，這老婆子要是把阿芬喊出去了，自己上哪里找去“她們地在哪里嘞？我去看看”

二嫂子抬頭看看天“這個時候，不一定，前兩天都在下雨，半夜才停了，搞不好沒出去，就在家里嘞。你去看看。對了，你找不到屋在那里是吧？”二嫂子說著，就朝幾個玩的孩子喊“鵬娃，鵬娃你來吔”

那群孩子里，稍大點的那個就跑了過來，二蘭一看，忙從才買的糖果里抓了一把，笑著遞給那個孩子。

那孩子被二蘭這樣子，弄得莫名其妙，沒有伸手接，看看二蘭，又看看二嫂子。

二嫂子把二蘭手里的糖拿過去，塞在那孩子的衣兜里說“你帶這個娘娘去到潘四屋，她是他們家親戚”

那孩子點點頭，二蘭給二嫂子倒了謝，就跟著那孩子一路走。走過廠里大壩子，那孩子指著一棟舊樓說“那里，就在那樓上的”說著就連蹦帶跳的在前面。

“你等等”二蘭忙上前拉住小孩，又把糖果抓了些給他塞在衣兜里“你去，喊她家那個媳婦，你就說，下面有個姐姐在找她。我在這里等你”

小孩子問“你不去么？”

二蘭說“悄悄的給你說啊，我不喜歡她家那個老婆婆，嘿兇。我就找她媳婦說幾句話”

那孩子歪著腦袋想了想，又回頭看看樓上，點點頭，就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