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四進到潘老太屋,隨手掩上門,心知今天媽和阿芬不知在家發生啥事了“媽,啥事?她咋坐地上?”潘四指了指外面,輕聲問。
潘老太坐在牀沿上,撇了下嘴“等她坐那裡。”
潘四挨著潘老太坐下“爲啥嘞?她惹您生氣了啊?”
“她啷個會惹我生氣哦?我敢生她的氣邁?我給你說,四娃,這不是咱家的人做不了咱家的媳婦。現在有我在,都管不住她的腿。。。。啥聲音?你聽到沒有?”潘老太正說著突然聽見隔壁屋裡咕咚一聲,忙問潘四。
“好像是啥子東西倒了吧,我去看看”潘四疑惑的說著,準備起身。
潘老太愣怔一下,急忙朝隔壁屋裡奔去,比潘四還麻利,推開門一拉開燈,嚇得驚叫“四娃快,快點,把她弄下來!”
潘四跟在母親後頭,還沒看見,聽見潘老太岔了聲調的喊聲,也急忙的趕上前,看見阿芬正在渾身痙攣臉漲的發紅,眼睛朝上翻,嘴裡舌頭朝外伸發出咕咕的低音,忙一把抱住阿芬朝上託,無奈雙手託著阿芬,騰不出手來夠不著上面的繩套,潘老太在一旁急的團團轉圈。
“媽媽媽,你去把茶幾拖進來,搭個凳子上去把繩套取下來”潘四也急的大喊。
潘老太慌忙的跑去客廳把茶幾拖拉進來,竹椅放上面,踩著茶幾登上竹椅,把阿芬脖子上的繩套取了下來,又解開繩結,把繩子拽了下來“造孽哦造孽哦”嘴裡不住的碎碎念,手一直在哆嗦。
潘四把阿芬放在牀上,潘老太快點過來給阿芬捋胸口,不住的從脖子下朝下捋“傻啊你?你咋就想不開嘞?我不就是說了你幾句邁,啊?你這孩子,嚇死個人啊”
阿芬不住的咳嗽,手伸向脖子直咳得喘不上來氣,緩了一緩,哇的大聲哭了出來。潘四站在母親後邊手足無措,潘老太長長的鬆口氣,又嘆了口氣,唉。
門口傳來敲門聲,潘四出去開了門,半個身子擋著,原來左鄰右舍聽見阿芬淒厲的哭聲,都出來站在門道里,有人就敲門,問問家裡出了啥事,要不要幫忙。潘四說沒事,說阿芬被絆了一跤,摔疼了,沒事地。有人問,“你媽嘞?”潘四說“媽在陪著阿芬,真的沒事”衆人見這樣說,也都半信半疑的散了。
打發走鄰居們,潘四走到裡屋門口,看見自己媽還坐在那裡,阿芬猶自哭個不停,只是聲音小了很多。他邊傻傻地站在那裡,潘老太看了一眼自己兒子“去倒杯水進來”
接過潘四端來的水,潘老太揮揮手讓兒子把門帶上,先出去,嘆了口氣“唉,你這孩子,咋就想著尋了絕路呢?只是虧得四娃下班回來了,如果我一個老婆子在屋,我只能看著你就這麼走上絕路了啊,我能把你弄下來不嘛?著急忙慌的也不可能跑出去喊人來,等喊人來你還救得活不嘛,你咋個這個傻嘞?你也別怪我今天氣大打了你,也是,我不該說那些戳疼你心窩子的話,但是你曉得不嘛,我要不說,你是不知道人心,有些人,背地裡你咋知道嘞。你也是個可憐孩子,唉。不哭了,來,喝點水”
阿芬一直搖頭一直哭,說實話,她不恨婆婆,也不怪她。還是滿腹悲慼無法說出口,只覺得頭疼,脖子疼,心裡疼得揪扯翻腸搗肺地,哭得咳嗽不停。
潘老太把水遞到阿芬手裡“你還年輕,誰年輕不經些事呢?難不成都去死了嗎?人吶,形勢比人強,哪能不低頭,誰沒有個七道溝八道坎?我年輕的時候比你還苦,很小的時候娘就沒了,倆弟弟一個拉痢疾拉死了,一個弟弟得了漲肚病死在我懷裡。爹死了連個棺材板子都沒得,半塊門板擡上山”潘老太也開始抹起了眼淚“大哥跟個貨郎出去了在沒了音信,不知道逃出條命來沒有,大姐結婚家裡窮好歹沒餓死,二姐和我親點也過世了。我要不是當時跟了四娃他爹,還不知道會活成啥樣,那時候,人眼睛都餓得發綠,恨不能把牆皮都扒來吃了。還不是得活啊?熬過來的也就熬過來了,沒熬過來的,也是命啊。”
聽著潘老太說的話,阿芬漸漸止住了哭泣,沙啞著聲音說:“媽,我沒怪你,我就是難受,覺得自己活得多餘了”
“啥多餘哦。能來這個世上,誰都不多餘。好好活,好好奔自己的日子。以後記到,不管遇見啥事,不要走絕路。聽到沒有?”潘老太撫摸著阿芬的頭髮說。
阿芬點頭,突然問“媽,你給我說,潘四曉得我以前那些事不?”
潘老太怔了一下,半晌“嗯”了一聲,嘆口氣,起身回自己屋去了。
阿芬瞬間覺得渾身冰涼,她知道自己沒臉在這個家裡待下去了,可是,又能去哪裡呢?阿芬又是淚流滿面。
潘四看見母親進自己屋裡去了,進來看見阿芬依舊淚流滿面的樣子“你有啥想不開的嘛?和你說過,我媽其實人很好的,別哭了,睡吧。”
阿芬合衣躺下翻身向裡,抽抽噎噎。潘四站了會,也脫鞋上牀。
第二天,廠裡就傳遍了潘四家裡媳婦哭得半個廠里人都聽到了,各種版本的原因都有,有的說潘老太和潘四娘倆把媳婦打了,打的遍體鱗傷的,鄰居都去拖都拖不開。有的說是潘老太在家打媳婦i,潘四就瞪眼看著,都不勸勸他媽。有的說是潘四打的,差點把他媳婦掐死了,早上有人碰見他媳婦去食堂看到脖子上掐的紅印子好可怕,要不是鄰居去敲門,估計真要出人命哦。問爲哈啊,有人說是潘四媳婦和廠裡不知道哪個男的拉拉扯扯被潘四知道了,所以打她。
德英也聽說了,有人碰見了她抱著孩子出來,就問她,她瞠目結舌一點不知,等從別人嘴裡聽說了,抱著孩子就想去潘四家,又被人拉住了,說“你去做啥?打都打過了,你去了能做啥?難不成再鬧起來,嚇著你孩子不說,回頭那媳婦還不是再挨頓打?再說了,人家家務事,你好插嘴邁?”德英想了想也是的,最終罷了。
她男人中午回來的時候,德英就和他說這事,她男人說“別個沒說錯,你去咋子?去得罪人還沒落個好,算了,別管了,人家的家事。”
這兩天阿芬一直在家裡,除了早上自己早起去食堂,幾乎在家沒出門。潘老太也沒怎麼出門,不說讓阿芬做什麼,家裡出奇的平靜。外面沸沸揚揚的閒言碎語,這婆媳倆卻不怎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