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來,劉二娃就說家里有事,要回去。芬媽還在留吃了飯再走,芬爸說“娃兒都說了家里有事,你還啰嗦嘞”
阿芬磨磨蹭蹭不想走,劉二娃說“你不跟我走?”
芬爸說“快點的吧,趁著早,還可以在小橋頭坐早班車。晚了就只有下午的船了”
芬媽扒拉了一下老頭子,芬爸當沒覺察。
芬媽說“二娃,不然讓芬在家呆幾天,過兩天她自己回去?”
劉二娃眼睛從阿芬臉上掃到芬媽身上,看也不正眼看“你覺得我一個人回去,好嘛?”
芬媽說“這有啥不好的嘞?芬是在娘屋,又不是去了別處。。。。。。”
芬爸這回扒拉了一把老伴“你就別說了吧。芬,去吧,等家里不忙了,和二娃回來玩幾天。”
阿芬只得出了門走在前面,路過莉家門,看見門沒開,想著莉應該還在睡,對著送出門跟在身后的媽說“媽,回頭你給莉說聲,我走了。”
芬媽連連點頭。芬爸沒出來。
看著阿芬他們走了,芬媽站在那里好一會,才回頭回去,看見老頭子正坐在屋里抽煙“抽抽抽,你就知道抽。芬回來,在屋里呆幾天啷個了嘛?你也跟著攆。”
芬爸說“芬不走,你看他那樣。我看不慣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兒,快點走了也好,還留他吃飯嗎?閑的。這過年過節的,空起一雙手來,他好意思來,我還不好意思看嘞”
芬媽說“你這人也是,當初死活要把芬喊回來。現在又看不慣他(劉二娃)那你是想咋?看不慣那回你就別讓芬跟著他去撒。都不曉得你一天想的啥,想一出是一出。”
芬爸拿起帽子“我走了。”
芬媽追出去“你也不吃了啊?”
芬爸沒理,轉過墻角走了。
芬媽一早上也是白白就覺得心里有氣,干脆不做早飯了,看看外面,又進屋收拾去了。
阿芬跟劉二娃出來到小橋頭,路邊已經站著幾個等車的人了。兩個人各站一邊,路邊一個賣春卷的早餐店開著門,劉二娃進去看了看,買了幾個醬肉包子,一邊吃,一邊走到阿芬跟前,碰了她一下,遞給她兩個。
阿芬扭頭看見一只拿著包子的手伸到跟前,順著手朝上瞄了一眼,見識劉二娃那張看著別處的臉,伸手接了過來,盡量不狼吞虎咽地一口一口吃。上了車,劉二娃到車后找了個位置,阿芬看看前面也被人坐滿了,就走到后面去坐下。車上的人彼此打著招呼,問詢著你來我去哪里,說著些新年好或者走親戚去啊的話。阿芬覺得這一切好像離自己好遙遠,都是些陌生的面孔,陌生的連車窗外已經漸行漸遠的舊街都沒有一絲絲溫度,到最后只有一座座灰色屋頂連成一片,消失在了晨起的霧霾中。阿芬突然從心里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涼,曾經多么依戀的地方,此時才覺得這里并無自己立錐之處,哪怕是多待一刻,也從來由不得自己,往日一幕幕在腦海浮掠,手腳冰冷,身上都沒有溫度。車窗推開一條縫隙,大口呼吸著冰咧沁骨的冷空氣,就像一只游弋在回水池塘淺處污水坑里的魚,怎么也脫離不了讓它窒息的腥臭臟污,無論岸上多么廣袤再多青草春花,都不屬于它,想望一眼都是奢侈,遙不可及。
此刻反思從頭,這不到兩年的時間,仿佛歷經了幾個世紀。仔細想一想,不管是潘家還是許家,都是居家小日子,對自己又差到哪里?可笑自己如似無根浮萍,隨風搖擺,說來說去,從不曾有過自己的堅持和決斷,啥都聽從了父母家人攛掇,一步錯步步錯。
“把窗子關上,你不冷,我都吹得冷。”身邊劉二娃用肘部拐了她一下。
阿芬沒回頭,伸出一只手,把上面窗玻璃慢慢推上,把回憶關在了外面。看著青白無血色的手背上,一根根青色血管在手指骨中,翻過手掌,上面又有了淡黃色的老繭了,彎曲手指,一個個指甲縫中有些臟污,阿芬低頭用另一只手指甲,慢慢細細地摳著。過了年,自己要滿十九了,對別人,那是花一樣的年紀,而自己。。。。。。暗暗嘆息,又深深提了一口氣,憋在胸中,像是給自己補充元氣,坐直了腰,暗暗把雙手握在了一起。
下了車,要去城市的另一邊轉車,劉二娃嘴里叼著煙,突然問阿芬“你昨天咋想起回去了?”
阿芬說“屋里沒吃的了”
劉二娃一愣“沒吃的?”
阿芬抬起頭,看著劉二娃的眼睛,平靜地說“嗯。你媽說分家,分給我一點米,半袋子包谷籽。。。。。。過年前最后一點包谷推成了包谷粑,我每天都是吃的那個”
劉二娃眉頭擰成了個疙瘩,眼光在阿芬身上上下打量“哦,曉得了,不著急回去,走,去轉轉”
阿芬不言聲,跟著劉二娃在街上不知所以的走著,劉二娃把阿芬領到了一個比較大的農貿市場,買了一袋米,拿了兩把大把的那種掛面找米老板要了跟口袋。想了想,又買了一桶油,又買了些肉,對阿芬說“你去看看買些啥菜,買那種能放的。你去選好了,我一會來付錢”
阿芬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農貿市場,張望著,有些遲疑“去撒,未必還怕把你跑丟了啊?你腿不是長的很嘛?抬腿就跑,這么點個市場還害怕?”劉二娃斜眼撩了過來。
阿芬一咬牙說“誰怕了,我在看買菜的在哪塊”說著就往著蔬菜區走了過去。
來到一個賣菜的攤位前,阿芬選了些洋芋,胡蘿卜,洋蔥,萵苣,想了想,對老板說“老板你稱了等我,我去看看哪里有賣菜種子的。”
賣菜的老板一指“那里,那里有幾家就是的”
阿芬順著老板指的方向,看到連著三家攤位前擺著各種蔬菜種子,阿芬選了四季豆,辣椒,芹菜,菠菜,茄子,南瓜冬瓜絲瓜種子。想了想,又拿了一包蔥種。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有幾塊錢,伸手摸進兜里,捏在手心里,回頭看看,不見劉二娃的身影,人來人往太多人了,阿芬踮起腳尖朝著剛才副食品區看了看,也沒看見劉二娃。把兜里哪幾塊錢摸出來數了數,還有八九塊,問了老板多少錢,身上錢還有多的,不由松了口氣,付了錢,拿著一袋裝著種子的塑料袋朝著剛才選菜的攤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