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樓,阿芬只覺得雙腿都發(fā)軟,不知為啥,對這個婆婆,阿芬打心底里害怕得很,看看外面樓檐還在滴著大顆水滴,雨已經(jīng)停了,定了定神,朝著食堂后面走去。繞過食堂后,阿芬看到煤炭渣被雨水淋濕過后,沒燒透的煤炭花反倒更醒目,像是開在煤渣堆里的黑色的花,放下背簍,一手拿著蛇皮袋蹲下低頭開始撿。
食堂里,三四個炊事員正在剝菜頭,準備晚上工人的飯菜,還有一個正在把大半口袋土豆倒進一口大鍋里,用一個大大的漏勺在里面攪合著洗去上面的泥。王師傅坐的方向正朝著后門,無意中抬頭看見后門外一個披著塑料的人蹲在那里撿煤花,以前很多人都來撿,這兩年也有人來撿,但是很少了“這雨才停,這是誰啊,就來撿煤炭花了?硬是家里沒得柴燒了啊?”王師傅看著外面,對著面前正在剝菜頭皮的人說。
其他幾個也都伸頭朝后門看,因為阿芬低著頭,一個個都沒看出來。潘四也在,他認出來了是阿芬,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王師傅看看潘四說“是不是你媳婦?有點像嘞。你這媳婦娶到了,是個過日子的人”
其他幾個一聽,頓時覺得也像潘四的媳婦,就打趣說“潘四你是老牛吃嫩草喲,這么年輕這么俊的,你可得看好了”一個說著還伸手向潘四的頭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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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四往旁邊一側(cè)身,在這些人里他總覺得自己是笨嘴拙舌的,所以只管訕笑著低頭做事。不時偷偷扭頭看看外面。心里也奇怪,怎么這雨才停,就來撿煤炭花了,別不是媽喊她來的吧,想起中午在家好像聽見媽在外面說話語氣不對,只是當(dāng)時沒多想,晚上回去問問。
“把你媳婦喊進來耍,潘四”一個炊事員對潘四說。
“喊她做啥子嘛,她怕生”潘四說。
“怕啥子生哦,天天來打飯,都見過的。你莫說,你老兄還真的是個福氣人嘞。找這么個細皮嫩肉的小媳婦,哈哈”幾個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打趣著潘四。
阿芬一直撿了半袋子,看看天色,約摸著該回去煮晚飯了。邊提起蛇皮袋放進背簍里,把來時披著的塑料也放進去,背著朝家里走。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婆婆氣消了沒有。回到家,敲門,沒人應(yīng),阿芬放下背簍,又敲,里面還沒動靜。站在門口忐忑不安,又不知該咋辦。
潘老太讓阿芬去撿煤炭花,自己在屋里坐了會,心里就是覺得不舒服得很,想了想,拿了鑰匙鎖了門,奔了二嫂子的小賣鋪去了。今天雨后,二嫂子這里也沒啥人,只有二嫂子一個人在織毛線,看見潘老太走來,忙拿了個凳“潘嫂子來了,坐,坐。”
挨著二嫂子坐下,潘老太說“你這是織的啥?小孩的衣服好像是”
“我兄弟媳婦要生了,想著現(xiàn)在還能穿幾天,給她織件薄開衫”
“也是的,娃兒太小不能穿龍頭套的,手膀子可得小心了,容易脫臼”潘老太說。
“就是就是,啊對了,你家媳婦也來了大半年了吧?有動靜了沒得,你也該做奶奶了,趁著手腳靈便,還能替他們拉扯拉扯”二嫂子快人快語,有口無心直戳潘老太命門。
“唉,我也想啊。這孩子不是還辦不到準生證嘛。”潘老太嘆口氣。
“哪個說的,你屋潘四這種情況可以特殊對待的啊,你不曉得啊?你可以讓潘四到計生辦問問。真的,一方歲數(shù)大是可以根據(jù)情況辦的”二嫂子很是熱心。“再說了,生了孩子,也就收心了,女人都是這樣”
潘老太嚴肅的看著二嫂子“我說二嫂子,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聽著些啥了?你給我說”
“啊?聽啥?沒有啊,咋了?”二嫂子被潘老太這一問有點摸不著頭。
“就這么大個廠子,一個個閑的沒事,不是東家長就是西家短。你這里消息最靈通了,你給我說實話,那些熱背地里都是咋說我的”潘老太決定單刀直入。
“嘿嘿,哪有的事啊,潘嫂子你看你,再說了,我這里人來人往也都是來買東西,偶爾坐坐也是鹽咸醋酸一些家常。哪有人說你啥子哦,你這人又不討嫌”二嫂子被問得有些木亂。
“看來二嫂子你也是不跟我說實話的,枉我一直不把你當(dāng)外人。你看我平時跟哪個走動?也就是跟你還說些體己話。實話跟你說嘛,這幾天不是譚家那老婆婆死了么,我去幫忙,廠里不也去了好多家的?今天送喪撒,完了吃了午飯收撿那些桌椅板凳杯盤碗盞,那幾個就賊頭竄腦的在我背后不曉得說些啥子,看見我就不說了。我猜都猜得到準沒說我啥好話。捏在心頭也是個事,我就來你這里坐坐。你也不和我說實話”潘老太望著廠門外,好像那里就站著一堆在說她是非的人。
“哪有啊,潘嫂子你想多了”二嫂子橫豎就是不漏口風(fēng)。她知道自己這里就是個是非旋風(fēng)窩,別人說啥,她就帶個耳朵。自己開個鋪子,全靠這些熟人照顧,誰都不能得罪。
“不說算了,當(dāng)我沒問。其實也沒啥,誰人背后無人說啊。各過各的日子,愛說啥由著她們隨便說”潘老太知道問不出來。
“這就對了,人啊,就是要自慪自解。別人的嘴咱又堵不住,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你說是吧潘嫂子。”二嫂也借坡下驢,心里覺得這老太婆真是個不省油的。見過各種,沒見過來找事問非找不自在的。
潘老太起身“好了,我走了。你忙你忙”說著就朝家走。
二嫂子看著潘老太走遠,眼睛里露出一絲鄙夷,撇撇嘴自語“這老婆婆真的是,自己屋頭的事自己不曉得么,還好意思出來問”
潘老太經(jīng)過食堂前,看到竹林那邊那堆煤渣已經(jīng)不見了阿芬,周圍也沒啥人,就疾步朝家里走。上了樓,看見阿芬正站在門口,扣著黑黢黢的手指頭,看見她,喊了聲“媽”潘老太當(dāng)沒聽見,掏出鑰匙開了門徑自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