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四吃了一驚,忙一手把杯子放下,一手就伸來拽阿芬“你咋在。。。。。?!痹挍]說完,連忙住口,就想把潘老太的屋門拉上,不想潘老太看見他在門口的樣子,也聽見了他那半句沒說完的話,立馬就知道阿芬在門外。從牀邊起身走了出來,冷眼看著坐在門口的阿芬“咦,出息了噢,會聽門縫了。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有這心眼?!?
潘四看著自己老媽那張陰沉下來的臉,又看看阿芬坐在地上的樣子,對潘老太說“媽,你進屋你進屋,去睡會?!闭f著就想把潘老太推進屋裡。
“推我咋子?”潘老太一把打開潘四伸來的手“看你那點出息,我還說她不得了?哪個教她些怪相?學會扒門縫了,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你莫拉她,讓她坐這裡。你咋,一哭二鬧三上吊你都做過了,今天又準備做哪樣?去跳江?還是喝農藥?你說?!迸死咸秸f越是生氣,走到竹椅子坐下,胸口不住起伏“也真是遇到了,做這個死樣子給誰看?唬得住別個,你嚇我老太婆?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我吃你那一套?四娃你看,你自己看,就這,還讓她去上班?天曉得她心裡啥心思?在屋裡都叉起腳想飛的。你是以爲我屋就是你借上高枝的攀天梯還是咋地?上班掙錢,我也想你能掙錢嘞,你也不想想你有那個命沒得???看我兒老實是吧?由著你擺雜,他心眼實誠。我可沒看出來你又哪點實在心對他了。至少現在我沒看出。”
“媽,你就少說幾句。。。。。?!迸怂目窗⒎夷樕絹碓缴n白,手一直在發抖,忙對潘老太說。
“你給我閉嘴!咋?還沒咋地,你就顧著她了?我這做媽的說都說她不得了?我就看她要做哪門子?!迸死咸仡^怒瞪兒子。
潘四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不敢再勸自己媽也不敢拉阿芬,就這麼站在當地。
阿芬只覺得渾身無力,冰涼,想哭,哭不出來。彷彿是心裡那一盞微弱的燈也熄滅了。雙腿痙攣似的使不上力,什麼也說不出來。腦子裡想著李家那個媳婦生了個女兒,面都沒看清楚,就被她婆婆提了出去的畫面。想起自己曾經打胎的那個孩子好像也是個女兒,那血淋淋的場面此刻居然那麼清晰,清刮宮的時候的疼痛猶如揮之不去的恐懼,深刻在骨子裡。她渾身顫抖,看著眼前的地面,昏死了過去。
潘四看到阿芬面色蒼白閉眼倒了下去,一把把她拽住,攔腰一把抱進屋裡“媽,你快來看她是咋了?”
“裝死個嘛,氣死我了。說兩句就開始作死像了。就這樣的,你以後還不被她拿捏的死死的???”潘老太邊說邊起身跟著走進來,及至看見阿芬蒼白的臉,緊閉嘴脣,一動不動,也是有些慌了“她該不會有羊角風吧?說倒就倒了?”說著,伸手在阿芬鼻子下面探了探,板著阿芬的肩膀搖了搖,見還沒動靜,回頭對潘四說“你還站著做啥?快去醫務室喊醫生來撒”
“噢噢”潘四這纔回過神,慌忙的奔出門去了。
潘老太忙去廚房拿了個毛巾,擰了一把涼水,來搭在阿芬額頭上,手指甲在阿芬人中掐了兩把,阿芬悠悠醒來,眼睛直直愣怔著,潘老太鬆了口氣,看向阿芬眼睛看的地方,除了牆啥也沒有。把毛巾拿下來,放進廚房。又翻身走進來,看著阿芬,也不說話。
潘四跑去醫務室,醫務室鎖了門,應該也是回家吃午飯去了。便一路忙慌的朝著廠醫家找去。等他帶著廠裡醫生來的時候,看見潘老太站在牀前,阿芬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睜著眼。
廠醫一看這架勢,走到牀邊,翻了翻阿芬的眼皮,又看了看阿芬的臉色,拿出個聽診器,在阿芬胸上聽了聽。邊說“沒事啊。這是咋了?”
潘四剛要說話,潘老太就說“這孩子身體有點差嘞,你看她,以前還瘦,現在比以前還好些嘞。今天她暈倒了,醫生,你看。。。。。?!?
醫生想了下說“是有點瘦,不過瘦的人多了,莫不是有點感冒啥的不舒服才這樣的吧。有的人血糖低也會暈倒的。早上一定要吃點東西,你們確定她沒啥別的?。恳?,我就是廠醫,簡單的還可以。真的有啥病還是要到大醫院去做檢查,咱們廠醫務室也沒這些設備?!?
“沒聽說過她是不是有羊角風之類,這些也不好問啊,不犯病哪個曉得嘞。好了,麻煩了醫生,你坐會,喝點水吧”潘老太說著就把醫生朝客廳竹椅上讓。
“不了,我回去了,一會還要上班吶,我就走了。要是覺得有啥不對的,趁早去大醫院檢查檢查,也好早發現早看病。先讓她休息,不要打擾她吧”醫生說著就出門去了。留下潘老太和潘四娘裡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半晌,潘老太朝兒子屋裡指了指,示意潘四進去午睡,自己也朝自己屋走去。
“還睡啥子哦,算了,今天也睡不成了,要不了一會就該上班去了”潘四說著就進屋 。
潘四進屋坐在牀沿,拉開被子給阿芬蓋上,嘆了口氣說“今天媽和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是不是覺得心裡不好想,就這你就生這麼大的氣???都氣暈過去了???”見阿芬依然瞪著無神空洞的眼不動也不說話“其實我媽說的也是個道理,女娃兒要二十歲纔可以結婚,扯不到結婚證,廠裡也不給安排家屬工啊。我就是去問,也無非是給懟一鼻子灰。不然,等兩年,你到了結婚年齡了再說?”看阿芬還是不說話。繼續道“其實你慌到上班做啥呢?家裡也不指望你上班掙錢,又不是缺你吃了是吧?媽還想我們結了婚快點要個娃兒呢,看著人家比我小的娃兒都打醬油了,我媽心裡急也是有的,你得體諒她當老人的心撒”
阿芬眼珠轉向潘四,嘴角慢慢上彎。潘四看了說“對了喲,要會想,要想得開,不能鑽牛角尖撒,笑了就對了。你在屋睡一覺。我媽應該不會喊你起來。我去上班了。時間差不多了”說著,潘四起身走了出去。
阿芬看著走出去的背影,眼裡滑出兩滴淚,順著眼滾進兩邊髮絲裡。心裡唯一的期盼落了空,剎那間只覺得一片空無,連那一點溫熱氣也消失不見,整個世界陷入了無盡的冰冷和絕望之中。在這個家裡,阿芬覺得自己時時被算計中,時刻被一雙陰騭的目光盯著,未來就像一個無底洞,壓抑得喘不上來氣。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感覺朝下沉,墜落到一個沒有盡頭的黑暗裡。
隔壁潘老太也沒睡著,聽著潘四出門上班走了,側耳聽著阿芬房裡沒動靜,心裡想著自己家裡有啥東西在阿芬住的那屋裡,想來想去,也就櫃子裡有些衣物。家裡沒有農藥,逐漸漸把心放下。心裡也是氣得不行,覺得這個媳婦,以後自己兒子是管不下來的,現在兒子就有些護著她了,連自己說幾句都開始攔著了。以後要是自己老了,還不知誰是她盤裡的菜呢。心裡也是七上八下不知該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