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芬初八趁著劉二娃和她媽送老大一家子出門的時候，自己也回了娘家。路費還是阿芬從許家回來的時候身上剩的十幾塊錢，阿芬一直小心翼翼的藏著，沒想到，這時派上了用場。一回到店門口，看見媽一個人坐在店里打瞌睡，阿芬喊了一聲“媽”就忍不住眼淚了。

芬媽惺忪著眼猛地驚醒，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來生意了，春節后，生意淡的沒法，幾乎就是每天開店關門，芬媽初二就開了店門了，今天都初八了，一個生意也沒，一個人在店里冰手僵腳，卻忍不住瞌睡，居然靠在椅子上打起盹來了，聽到聲音，懵里懵懂忙起身，及至看清楚是阿芬站在門口時，眨巴眨巴小眼睛，才猛地上前一把把阿芬拉進店“芬，你回來了啊？”等看見阿芬空手，又伸頭看看后面空無一人“咋你自己回來的？”

阿芬嘶聲啜泣著說“就我一個人。”

芬媽心沉了沉“關門，走，到上面屋去說”說著就拿了門板子開始一塊一塊卡進板槽里，把門關了，拉著阿芬就朝家里走。街上人很少，天陰沉沉的，又起了風，這個天氣，誰沒事跑出來做啥呢。很多店面沒開門。

進了屋，芬媽把門閂上，這門被風一吹，容易吹開又關上，哐當哐當響。和阿芬來到她睡的那屋床前“那個。。。。。。劉二娃對你不好？”

阿芬本就紅著的眼圈，此時又一下子涌出淚來，翻身撲倒在床上嗚嗚哭了起來。

芬媽摸著阿芬的背，也抹起了眼淚“唉，芬啊，這都是命啊。咋你遇見的人都是不遂人意的吶”

阿芬把頭埋在被子上，咬著被面死死壓抑這哭聲，雙肩抖個不停，只是哭。

隔壁莉在家，莉春節也回家來了，冬季假長，正月十五過了才去上班。和阿芬家只一墻之隔，偏偏那墻也是竹耙子兩面抹了水泥石灰，所以隔壁有點動靜，只要安靜點就聽得真切。莉似乎聽見有人哭，就側耳傾聽，聽見阿芬媽在說阿芬的名字，自從莉上班去后，就一直沒見過阿芬了，她也時常想起阿芬，只是一直不曾遇到，這次春節回家來，莉媽和她說了一些聽到別人說的閑言碎語，莉心里替阿芬揪著一把汗，今天突然聽到芬媽在那邊和阿芬說話，忙跑了過來。

芬媽和阿芬正在一個哭一個嘆息，聽見莉在門外喊，芬媽忙拍拍阿芬說“別哭了，莉來找你了。”應著外面就去開了門“莉來了啊？阿芬回來了，正好你倆姐妹說說話。我出去看買點啥回來。”說著芬媽就出門去了。

莉進屋，阿芬正坐起來擦著眼淚，莉一看里面屋里黑洞洞的，對阿芬說“走，去我家。”說著伸手拉住阿芬就走。

阿芬被莉拉著走了出來，聲音有些沙啞地說“我找鎖把門鎖了把，不然這風吹得咣當響。”

倆人來到莉家，阿芬看莉一個人在家“娘娘（阿姨）不在家么？”

“我媽去了大姨媽家玩去了。”莉說著，就把阿芬拉上閣樓，順手把一個裝著炒蠶豆和炒花生的籃拿了上來。

“你咋這么臉色這么難看的？是穿薄了冷的么？”莉抓了一把花生塞給阿芬，又摸了一把阿芬胳膊“是穿得有點薄嘞。這么冷的天，你看你臉都凍得烏青地了。”

莉說著就直接爬上床，把被子拉開“上來，進被窩來，我被窩里有水捂子，暖腳。剛才我就在床上歪著看書的，聽到你媽和你說話，我才知道你回來了。這兩年你咋都不回來呢？都沒看到過你了。”

阿芬猶豫了下，還是把鞋脫了，看看自己的腳，莉伸頭一看，干脆又下了床“你等到”

跑去樓下倒了些熱水端來“腳盆里洗個腳也暖和些。”順手給了她一張擦腳巾“這個擦腳的，我用的。”

阿芬知道莉不是嫌棄自己，而是自己沒穿襪子，直接穿在鞋子里的腳確實不好意思上人家床上去，莉也是想自己暖暖腳。所以也沒客氣了，直接把腳泡在了熱水里。

莉又爬上床“洗了放在床邊就是。我問你嘞，你這兩年咋樣啊？我那次休班回來，我媽說你結婚了？你才多大啊？就結婚了？呵呵”莉沒心沒肺地。

阿芬看著腳下，深深喘了口氣，憋住，過了一會才吐了出來“嗯”

莉說“那你過得好不嘞？對了，你是結婚在麻紡廠去了？”莉說完，才想起來自己媽好像說芬已經離開麻紡廠了。那段時間阿芬的二姐回來過，然后一家人都不見了，后來阿芬父母回來了，有人猜測是芬爸媽帶著阿芬去了他姐姐那里，忙又打圓場說”哎呀，我也搞不清，就在這瞎問。”

阿芬仰起頭看著屋頂，就這么靜靜的，不發一語。

莉說“水涼了吧？快擦干腳進被窩來，可熱乎了嘞”

阿芬這才低頭擦腳，莉看到阿芬側臉淚水淌個不停。一時也啞口不知說啥了。

阿芬擦了腳，順勢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一邊把雙腿朝被窩里伸一邊笑著說“你上班忙不忙嘞？”

莉正不知該說啥，看阿芬這樣，忙答道“不忙，冬天就更不忙了。但是離家遠，交通不是很方便也不能經常回來。我盡量每個月回來一次。發了工資，就給我媽媽拿些回來。”

“挺好地”阿芬看著被面上的大紅花說。

莉看阿芬這樣，也就不說話了，只喊阿芬吃花生蠶豆“殼丟在木板上就行，一會我來打掃就是地”

阿芬捏著花生，沉默好半天才說“莉，我過得不好。”

莉瞪著一雙眼看著她，才丟進嘴里一顆剝了殼的蠶豆仁咬在口齒之間，雙眼里瞬間都是憐惜，雙眉開始朝一起皺。

阿芬笑了笑“沒啥的，我都習慣了”說著，剝了一顆花生米，手指捏著花生米卻不往嘴里送。

莉想了想“阿芬，你要是想說就說，不想說，我不問了。免得問得你心里難受。”

“沒事，真的。”阿芬把那顆花生米放進嘴里，慢慢咀嚼，開始對莉說起了自己這兩年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