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媽下樓，看見還有一個外孫在樓下，扒著門框朝外望，老頭子在把碗筷朝廚房收。就走過去問外孫“幺兒你在看啥？”

“我想尿尿”外孫說。

芬媽進屋在一張舊報紙上撕了一截下來，揣在衣兜里。拉著外孫手，朝外面公用廁所走去。路上想著得給樓上放個桶，不然外孫半夜起夜，總不能讓他們直接撒在樓板上吧，那她和老頭子在樓下就不要活了。這么想著，有點犯愁，家里沒有痰盂，也沒有糞桶，思來想去，突然想起后面糧站正在修墻，好像那里有挑水泥的灰桶。就讓外孫去到廁所里，順手把那截包里的報紙遞給外孫“你要是拉了粑粑就用這個擦屁股，你自己會擦屁股吧？”見外孫點頭“完了你出來就站這里不要走，誰喊你你也不要走啊，要是有人非要拉你，你就喊，外婆去拿個東西就來”

看著外孫進公共廁所里去了，就忙小跑著去糧站修補墻的地方，好在不遠，在一堆沙和磚的后面，終于找到有幾個灰桶，芬媽看看四處無人，連忙提了一個就朝家里跑。大半輩子了，雖說家里窮，芬媽還真沒拿過別人的東西，今天第一回做賊，心慌得像是揣了個兔子，憋著口氣喘氣都生怕被人聽見，跑到廁所前，看見外孫在那里站著，上前一把拉住，就往家里跑。外孫被外婆這樣子也弄得不知發生了啥，被外婆拽著跟著跑。

等她上氣不接下氣回到家，老頭子正好收完碗筷把桌子立到墻邊，小兒子也剛進屋，爺倆看著芬媽這副狼狽相，手里還提著一個灰桶，老頭子一下就明白了，笑了起來”看你嚇的，這東西就算有人看見了也沒人問你。”

芬媽喘了幾口，等氣出勻凈了才說“早曉得喊你去拿。真真把我嚇得不輕。”

“有人追你？”小兒子奇怪的問。

“沒得，我就是。。。哎呀不說了，你快去吃飯。”芬媽擺擺手，輕聲說“對了，你二姐回來了，今天幾個娃兒餓了，媽也是忙慌了，沒等你回來吃飯，也忘了給你留菜。你先將就吃點哈。乖兒”

小兒子看看她手里還牽著的孩子“這是二姐的孩子？”說著就蹲下身看著眼前這小孩“你叫啥？我是你舅舅”

小孩朝芬媽腿后面躲。芬媽連忙說“快去吃，他有點認生。回頭熟了就好了，你還怕沒人喊你舅舅啊？到時候喊得你頭疼”

小兒子笑笑，起身去廚房找吃的了。

芬媽拍拍胸口，把灰桶拿到門外，端了盆水去洗了洗，就提上樓去。看到二女兒半邊身子蓋著被子朝里摟著小的孩子睡著了，想來是路上也是累的。就沒喊醒她，輕輕把灰桶放在床側邊能看見的地方，然后下了樓。

看見小兒子端了一碗湯湯水水泡的飯在吃，沒看見老頭子和外孫，就問“你爸他們嘞？”

小兒子說“我姐姐的娃兒要吃今天爸爸買的花生，爸帶他去買去了”

“哦。啊？才吃了飯，吃啥子花生？這孩子也是，你爸也是，晚上吃了不消化咋辦？”芬媽不住的埋怨。

小兒子繼續吃飯，沒應聲。

等老頭子回來，芬媽看見老頭子手里拿著一個紙折的三角形包，里面裝的花生“他才吃了飯，又吃花生，你就不怕給他吃隔食了？不消化啊？少給他吃點，給他洗洗睡去，明天再吃。”

芬爸說“我也沒稱多少”說著對外孫說“再抓一把，吃了就去讓外婆給你洗臉腳，睡覺。外公給你放好，明天睡醒了再吃。”

小外孫看看外公手里的紙包，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花生，低頭用手撐著自己的衣服兜，示意外公給他衣兜里裝。芬爸一看“這不行，放兜里晚上就被麻耗子吃了，還把你的衣服咬爛了哦”

芬媽笑著去打水給外孫洗臉腳，看著外孫用小牙把花生殼咬破，吃著里面的花生仁，芬媽說“把這幾顆吃完睡覺了哦，明天再吃”等她洗完抱著外孫上樓的時候，小孩子已經睡著了。

芬媽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小兒子已經去店里睡覺去了，老頭子在屋里抽煙，芬媽去洗了臉，撒個涼拖鞋直接走到門外把洗臉水倒在腳上沖了沖，就進屋閂了門。

芬媽看老頭子悶著頭一直抽煙，就上了床說“你不去洗臉腳，還坐那里抽”

芬爸抬頭看了她一眼，走過來坐在床邊，低聲說：“看來二女過得也不是很好。”

芬媽愣了愣，扭頭看了一眼老頭子，也壓低聲音說“看樣子是，倆孩子穿的巾巾索索的，唉，二女這些年估計也是苦嘞。”

芬爸捅了她一下說“不是這個，我是說，你看到沒有，帶回來倆都是兒，最小的是個啥？我沒問，你曉得啵？”

芬媽一下笑出聲來“是個啥不也是她生的啊，不也是你外孫？是兒是女又咋地？”

芬爸說“現在計劃生育抓的這么緊，她生得多，要是前頭的都是女還好想哦，拼著生個兒。可是前面倆都是兒了，老大是個啥？兒還是女嘞？哎呀不管了，我的意思是，她已經生了倆兒了，還生，估計她住的那里也是窮得很，窮的計劃生育都管不到。明白了吧？”

“這管得到管不到，又咋了？管不到還不好啊？沒人罰款了。”芬媽還是沒明白“你是說二女那里窮？唉，現在有幾個不窮的哦，只要沒病沒災，吃得起口飯，啥日子不得過哦”

“我是覺得，二女這次回來，有啥事，只是她沒說，我們也不曉得”芬爸又點了根煙。

“能有啥事？孩子被領出去這么些年了，想家，想爹媽，以前可能是回不來，現在這么多年了，能回來了，哪能不就想回來看看嘞？你也是，想的就是多。回來就好，不管咋至少我們都曉得她還活著，而且還有了這幾個娃兒了，挺好的。我覺得孩子只要活著我就很高興了。”芬媽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唉，好嘛，我去洗臉腳，睡了。”芬爸起身趿拉著芬媽剛才穿的那雙涼拖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