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靖遠,宋靖遠,喂!宋、靖、遠!叫你老半天了你怎麼不理我?” 周良從後猛拍了下宋師爺?shù)募绨颍嵴邉t是兩眼茫然地望著他:“怎、怎麼了?” 聞言,周良詫異地上下打量著他:“我說,才一日不見而已,你怎麼好像不認識我一樣了?中邪啦?” 宋師爺無語地一手拍開在他面前一直搖晃的手,不耐道:“你他孃的才中邪了!” “沒中邪你怎麼一副見了鬼了表情?怪怪的。”說著,他故作大度地擺擺手,“算啦算啦,這次就原諒你了,欸,一會兒去喝個小花酒如何?” 周良賊兮兮地半趴在他的肩頭說道。 宋師爺面上表現(xiàn)出不情願:“我就不去了,還有很多事兒要做呢。” “喂喂喂,別這麼掃興嘛!我可是聽說那郡守府的小公子也會去的哦!你真的不去麼?說不定他看中你了,隨手施捨一番,你便有了上京趕考的盤纏了呢!” 宋靖遠想也沒想就拒絕:“那我也不去!” 周良道:“……那算啦我自己去!”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宋靖遠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便往自家宅院去了。 半個時辰後他遲遲從外歸來,一開門便瞧見自家母親正拎著裝滿水的水桶步履蹣跚地往屋裡走。 他三步並作兩步快步上前,從老人家手裡奪過水桶:“娘啊,我都說多少遍了,你身子骨不好就別幹這些力氣活兒了,有什麼事兒讓兒子來不就成了。” 說著,他拎著水桶就往裡走。 婦人笑著把手往衣服上抹抹乾淨(jìng),接著跟著走進去坐下:“我這不是看你平日裡忙著功課辛苦麼?你娘我雖然是一把老骨頭了,但還是該起來動一動的,不然等到哪天走了,想動也動不了嘍!” 宋靖遠一聽,整張臉耷拉下來:“娘,我不許你這麼說!”他走到婦人面前蹲下,“娘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聞言,婦人也不再執(zhí)拗:“好好好,長命百歲長命百歲!”話說到一半,婦人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沉吟一聲,道,“兒啊,今兒是到了三年科舉的時候了吧?” 宋靖遠的眸色一黯,隨後道:“是啊,時間過得真是快呢。” “可不是嘛,吾兒都到了婚娶的年紀了。” 婦人愛撫地摸著他的頭,柔聲說,“等過些日子你便收拾收拾進京趕考吧。娘雖沒什麼積蓄,但是你爹走了之後,朝廷也曾給過資助的銀兩,娘一直存著,就等你進京趕考了。至於娶妻一事,還是等你金榜題名之後再說吧,咱們啊,先立業(yè)再成家!” “可是娘,孩兒不想進京了。” “你說什麼?”婦人大驚失色地問。 宋靖遠深吸口氣,豁出去似的道:“孩兒說,孩兒不想進京趕考了。” “不行!娘不答應(yīng)!”婦人嚴詞回絕他。 “孩兒若是走了,誰來照顧娘?孩兒不想走,只想好好照顧娘到終老。” “你這是什麼話?怎能因爲這樣就放棄你的前途?聽著,娘忙活了大半輩子,爲的就是你有朝一日出人頭地,若你連這最後一絲希望都放棄,那娘
,寧願不認你這個兒子!” 說完,婦人一怒之下拂開他的手,生氣地扭過頭去不看他。 見狀,宋靖遠只能無奈嘆息一聲:“好吧,就按娘說的辦。娘,你就別生氣了。”他抓著婦人的衣袖搖了搖,兩眼委屈地望著她。婦人被他搖得心都軟了,當(dāng)下便笑出聲來:“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還學(xué)小孩子撒嬌呢?起來起來,去燒飯吧。” 頓時宋靖遠就眉開眼笑:“嗯!” 宋家本就是出身貧寒之家,只因宋父生前曾是衙門裡的捕快,又是因救人而死,因而其獨留於世的一對孤兒寡母平日裡也受到鄰里鄉(xiāng)親的百般照顧,時不時便有人上門幫助些個,日子也不算太難過。 這日,宋靖遠攜了書本去了學(xué)堂,纔到門口就遠遠地看見周良衝他揮手。 他快步跑過去說:“科考拿上就要開始了,過些日子我們一塊兒上京去吧。” 聞言周良便是一挑眉:“哦?你何時籌好了盤纏?” 宋靖遠嘿嘿一笑,故作玄虛道:“山人自有妙計!” “……好啊!”對方滿不在乎地說,“以你的才華,他日定能高中。不像我,只盼別名落孫山就好嘍!” “欸,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你若是不能高中,還有誰能?”宋靖遠拍拍他的肩膀,隨後笑著和他一道進了書院。 “說的也是,我也不比你差是吧?哈哈哈!”周良笑了兩聲跟上。 在宋靖遠的認知裡,生活從來沒有無憂無慮一詞,鮮血淋漓的現(xiàn)實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將人壓垮。 在他動身前往進京趕考的前幾天,宋母最終病倒,整日依靠著宋靖遠的照顧才能勉強支撐。 不過好在看過了大夫,病情總算是穩(wěn)定下來,將養(yǎng)幾天便能利索了。 而距離動身前往進京趕考的日子也剩下沒幾天,他除了在家照顧老母以外哪兒也沒去,幾天下來和周良一個面也沒見著。 一日,他去了藥鋪給宋母換了副藥回來,纔到自家門前便是“咦”了一聲。 他詫異地推門進去,下一秒就愣住了——滿院子都是衙門裡的人,攜刀帶槍的站了滿屋。他狐疑地上前問:“這是怎麼了?” 他話音剛落,衆(zhòng)人便齊齊將視線落到他的身上,目光復(fù)雜得讓他一頭霧水:“怎麼了?”話一出口他便察覺到不對,急匆匆地撥開擋在面前的人羣衝進去——暗紅的液體凝結(jié)在地上,血泊深處倒著老嫗的軀體,無聲無息。 “娘——”他大聲哭喊,雙膝跪倒在地上,淚水止不住地下流。 “宋靖遠,你可認得這柄匕首?”突然,捕快拿著沾滿鮮血的匕首送到他眼下。 宋靖遠一看,心下大驚:“這是、這是家父生前送與我的……怎麼會……” 他猛然明白捕快將這匕首給他看的原因,“什麼意思?你懷疑,是我喪心病狂地殺了自己的身生母親?簡直荒謬至極!” 捕快默默將必收收起來,淡淡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她是我娘!我能殺了我娘麼?”他失聲大喊,一瞬間所有情緒都爆發(fā),“你們就是這樣斷案的麼?呵,宋某還真是長了
見識了!” 衆(zhòng)捕快皆因他這一句話面色徒然變得鐵青,只聽那捕頭冷冷說了句:“哼,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帶走!” 說罷,他身後便上來兩個人,不由分說就將他挾持住。 捕頭冷眼看他掙扎了一會兒說:“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有什麼話到公堂上再說吧。” 說罷轉(zhuǎn)頭就走。 宋靖遠萬萬沒想到他此生竟有幸到這牢獄來一遭,心下自嘲有餘之外便是濃重的哀傷。 如今母親沒了,兇手卻還在逍遙法外……不,他不能死!他要爲母親討回公道! 重獲生存意志的宋靖遠伸手拿起被晾著的牢飯,不管其難以下嚥的程度堪比糟糠,也義無反顧地吞下了喉嚨。 等待的日子極其難熬,而他也毫無意外地錯過了進京的時間,他最終迎來的是公堂提審。 而他這輩子所有黴運幾乎都聚集到這一天上了,所有證據(jù)都齊齊指向他,令他百口莫辯。 可他可不可能就此認罪! 一遭審問過後,縣令無奈下了最後通牒,若在不認罪,便加以重刑,直至他認罪爲止! 牢獄之刑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棍刑、夾板、板燒……這些他都熬過來了……那是他人生中最暗無天日的日子。 幾日後,他曾去買過藥的藥鋪老闆前來爲他作證,即使此結(jié)果並不隨某些好事者之意,衙門也不得不放人。 他半死不活地將養(yǎng)了近半年才堪堪恢復(fù)了大半,而若是想恢復(fù)到與健全之人無二卻是回天乏術(shù)了。 “靖遠吶,今後你有什麼打算沒有?”那家藥鋪老闆這樣問他。 而他只得回以悽然一笑:他還能有什麼打算?他都已是這樣殘破的身子了,今後還能怎麼著? 而現(xiàn)在唯一能夠支撐他活下去的就是爲他母親找到行兇之人討回公道! 幾個月後進京趕考的周良高中歸來,衣錦還鄉(xiāng)。 宋靖遠冷眼看著他錦衣華服加身,好不傲氣,而他卻只能暗地裡握拳什麼都不能做! ——他仍清楚地記得,當(dāng)年他手舉著那柄殺害他母親的匕首興沖沖地跑到他面前說:“周良周良你看,這是我爹爹送我的,好看吧?我一定要好好藏起來!欸,你說,在我牀下挖個小坑埋起來怎麼樣?” ——“好啊,不過你先給我看一下!” 他靠著僅剩的理智沒有上前找他對質(zhì),而是選擇潛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但是他始料未及的是,朝廷的委任書很快便下來,在他還沒尋得機會洗刷冤情之時,周良便已動身前往京城任職。 一年一年過去,他終究是沒有機會下手,直到今天他也還只是一介師爺而已…… 不對不對不對!!! 他不是跟著那些形跡可疑之人到了下邱城郊了麼?怎麼……宋靖遠思緒突然一轉(zhuǎn),旋即便意識到自己早已落入了圈套,神思立刻清明起來! 他大喝一聲,全身血液與力量都聚集到一處!只聽他大喝:“破!——” 頓時光芒乍現(xiàn),籠罩在他周身的一片黑霧頃刻間煙消雲(yún)散。 “哎呀,原來可以自己衝出來的嘛,倒省了我力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