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門外卻響起霍以厲的聲音,沉淡又喑啞的聲線。
呂初這才放下心來,把門開了準備問個究竟。
霍以厲站在門口,在門開了的瞬間,大掌穩穩撐住門板,將門大敞開。眸光淡淡掃了眼屋裡的方婉月,然後清淡地一掠而過。
“以厲啊,你看到了沒有,今天來的那個男孩,他,他是……”
“他是你和陸魏年的兒子,也是我哥,怎麼,我以爲你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了。”霍以厲漠然地走進屋,皮鞋摩擦地板的聲音隨著步伐十分平穩。
高大頎長的身形背後,薄如琛緩步走了進來,單手兜著口袋,神色清潤鎮定,完全收起了剛纔的激動心情。
呂初沒想到薄如琛還沒離開,再見到她,嚇得往門後躲,被霍以厲一把抓住胳膊,帶她到牀上坐好。
三根長指壓著她的肩膀,沒用幾分力,呂初便動不得。
“以厲啊你這是……”呂初驚慌地轉頭去看霍以厲。
“他是你兒子,你跟你最愛的陸魏年生的兒子。”霍以厲抿著薄脣,眸光嚴肅地看著她,“不要再那麼自私好了麼?你傷害了多少人你自己數得過來嗎?”
呂初身體微震,隨後慢慢移下目光,牙齒緊咬脣,低頭去看自己腳尖。
“我只想聽聽你口中的真相。聽你親口說出來。”一直沉寂的薄如琛玉立在門口,突然開口道,聲音清潤乾淨。
呂初聽著兒子的聲音癡癡一笑,跟魏年年輕時一樣呵,一樣的乾淨溫和。
時光啊,老去了他們這一代人的容顏,把年輕朝氣寄託在了下一代身上。只可惜她和魏年,沒有那個福氣執手到老。
“真相麼。”呂初淡淡一笑,低著頭,“怎麼不去問問你爸?”
“他在醫院裡,身子不好。”霍以厲淡淡接話,漆黑的眸深而沉望著她。
呂初臉色微微一變,那關切擔憂的神色一閃而過,雖然很快,卻還是被霍以厲敏銳地察覺到。
“以厲啊,我想看看他。”呂初微微低著頭,目光染上一層哀傷,
聲音幾近央求,“只看一眼,好麼?”
霍以厲不動聲色地微微斂眸,薄脣抿成一條冷峻的線,似乎處於糾結之中。
“知道我爸是因爲你和陸魏年死的麼?”霍以厲淡淡地睜開黑眸,聲音那樣靜,那樣平,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呂初低頭,有些花白的頭髮垂下遮住她的臉,她何嘗不知道,霍以厲的父親,對她無限深情的一個詩書男子,最後卻是因她而死。
所以,霍以厲的潛臺詞就是不允許了。
她眸色低垂,看著自己的拖鞋發呆。不心疼是不可能的,用一輩子去愛的男人此刻生命垂危,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霍以厲。”薄如琛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手臂淡淡地搭在霍以厲肩膀上,“讓她去吧,了老人家一個心願。”
霍以厲沒回頭,身形散發一股寒沉之氣。
“讓我見他一面吧,以厲,求你了,我見過他了以後保證回來給你父親上三炷香,求他原諒……”呂初見兒子在爲自己說話,眼眸低微微一亮,連忙上前抓住霍以厲的衣袖。
霍以厲側眸看了眼薄如琛,不著痕跡地將呂初的手拂開,轉身朝門口走去:“我爸那麼愛你哪忍心怪罪你,他只會託夢怪我。”
薄如琛靜靜地站在呂初身前,氣氛稍顯尷尬,他輕咳一聲,沒什麼情緒地走到她後面,推動她的輪椅。
“小瀟啊。”輪椅在動,薄如琛聽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在哭。
他微怔,停下輪椅,走到女人身邊蹲下身去看她。
那一聲“媽”他遲遲喊不出口,一個不肯認自己爲兒子的女人,估計也不會希望他那麼喊。
“小瀟,媽真的好想你……”
呂初嘶聲哭著,身子緊緊擁過去抱住薄如琛的脖子。
薄如琛心裡那塊柔軟被猛地觸碰了一下,他怔然,雙手微微擡起卻不知放在哪裡。
“你怎麼不叫媽了?小瀟,你叫我媽,快叫啊!”呂初情緒難耐地激動,抱著他的力氣那樣用勁。
“媽。”薄如琛微微蠕動乾燥的脣,
低喊出一聲,“爲什麼剛纔……”
呂初抽著身子,臉上淚痕不幹:“媽見了你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但這裡全是以厲派來的人,媽哪裡敢抱著你,媽怕以厲知道你的身份,對你不利……”
薄如琛身子微動,堅毅的眼角一點點爬上紅意,原來被母親關懷著的感覺,是這樣的。
兩人緊緊擁抱,而在門外的霍以厲身形玉立,指間夾著一根新煙,裡面感人至深的哭聲讓他心情煩鬱,夾著煙的力道更重,幾乎要將煙揉碎。
他不是狠心之人。
從小就看出來呂初不愛自己,只愛那個叫小瀟的孩子,所以習慣性地隱忍。
但時不時地,會在趁呂初晚上睡著時,爬上她的牀,偷偷親她一口,偷偷把臉藏在她臂彎下,也想偷嘗被母親抱著的是怎樣的感覺。
他猛吸一口煙,徐徐緩出,薄如琛是幸福的,至少還有這樣一個愛他的母親,而他霍以厲,從小到大隻有父親真正的關懷,所以“父親”這兩個字眼,在他心裡沉重無比,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霍總,要走嗎?”保鏢替霍以厲開了院子門,問。
霍以厲淡淡地將煙拿離脣角:“走。催一下里面的,告訴他們,該相認的已經相認了,再拖沓就別去了。”
“呃,是。”保鏢微鞠一躬後往裡跑去。
不一會,輪椅的聲音愈發近了,穩穩停在霍以厲身後。
“以厲,謝謝。”呂初在霍以厲身側,看著他身形頎長神情淡漠的模樣,微微斂了眸,低聲道。
“走。”霍以厲沒回看她,丟下煙,徑自邁開步伐往車門那去。
……
凌晨的醫院安靜異常。
霍以厲一個人揣兜走在前面,呂初和薄如琛有說有笑地走在後面。霍以厲偶爾停下步伐回頭去看,看見呂初臉上那抹以前從未有過的笑意,眼圈微微發澀,轉身便不再看了。
幾十年過來都習慣了,不是麼?
一個不愛自己的母親,和早早去世的父親,練就了他如今冷漠卻堅毅強韌的性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