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璐在清厚園裡,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盯著小何氏,賈家卻是出了大事了。
先是宮中苦熬著的賈元春還是沒有熬過這個秋天去,在這個九月與十月相交的日子裡頭,在賈家老太太、太太們的苦苦哀嚎之中,終於合上了眼,送去了爲賈家奮鬥一輩子的命。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合上了眼,當年她爲了他們小二房的利益與前程,她進了這個“見不得人”的去處,最後呢?
父親如今雖然官位尚在,但再也沒有上前一步的可能性了,整個人算是毀了,還有她那個還未來得及看一眼這世界就去了的可憐孩子,還有寄予期待的寶玉,到了最後也沒能見上一面,就因著他是外男,不過也幸好沒有見著他,不然等知道了寶玉如今這般糊塗,還不知道能不能閉眼呢!
賈元春是年輕妃嬪,分位當初是婕妤,數(shù)年了到死還是婕妤,或許這也可以說明她的恩寵了吧?又因這她產(chǎn)下的是亡子,名聲不好聽,風水也不好,到最後連妃陵都沒有入,只送到了皇家寺廟下了葬。
好不容易送走了元春,還沒等榮國府歇上一些,才過了半個月,十一月二十五日,就要進京的王子騰,在京郊,距離他登上人臣巔峰成爲內(nèi)閣大學士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突然病故了,據(jù)說是受了涼,叫了庸醫(yī)給治死的。
王夫人才去了自己的閨女,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連自己唯一的靠山兄長也去了,恨不得哭死了過去。
一日,賈政在書房裡頭閒坐,他如今面上雖然還掛著官職,但一直都奉旨在家中家中休養(yǎng),可以說是日日閒置,桌上的邸報卻是一堆一堆,好些時日都沒有瞧了。
纔去了宮裡頭的娘娘,舅兄又十分可疑得在京郊得了重病,忽然暴斃而亡,至他死後,又有司參了他一本,說是他與南疆的南安郡王有所聯(lián)繫,貪污軍費等等罪名,雖然皇上留中不發(fā),但還是派了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審理此事。
加上前些日子,不少的世家通家之好都因爲各種原因都被抄家貶職了,雖說他們是自身持家不正,縱容子嗣的緣故,平日裡他也是瞧不上的,可是不知爲何總是這個心驚膽戰(zhàn)呢?
難得有了空閒,賈政將桌上堆砌許多的邸報一一看了起來。
先是山西過來的一封書信,外面官封,上頭寫著“鎮(zhèn)守海門等處總制公文一角,飛遞京都刑部員外郎賈政”。
翻開書信,裡頭竟然還有兩分私信,一份是世兄周瓊頓首奉上,一封是女兒奉上的。
兩份都看了,賈政鬆開了憂愁的思緒,略略鬆快了一些,原來這周瓊正好是他的姻親,也就是女兒探春的夫家,前者他的來信是說明自己得了確切的消息,明年開春就要回京任職了,之後能共敘天倫之樂了。
後者是賈探春的家信,她並無甚大事情,不過是家常小事,但在探春的趣言之下,格外得有趣輕鬆,賈政見之釋然一笑。
暗道,怪道是姻緣自由天定,這周家原來既是同僚又是同鄉(xiāng),見那個孩子長得好也知道上進,便定下了這一門親事,當初他們家並不因爲自己待罪而退婚,就知道這家是厚道的。
如今見信,也知道二丫頭過得好,他們又要進京了,家裡頭最近諸事不順,有個姻親幫襯一二也是好的。
這樣想著才翻了一本,便吃驚道,了不得不好了,上頭寫著“爲報明事,會看金陵籍行商薛蟠.....”這事由地方提到了刑部了,便是再也瞞不準了的,用心看下去。
“薛蟠毆殺張三身死,串囑屍證,捏供誤殺一案。”這還不算,連著數(shù)十年前的金陵賈雨村辦的那筆馮淵的案子也提出來了,具體還在審理之中。
賈政一面因爲當初薛姨媽囑託之事,曾經(jīng)給當時的衙門裡頭送過一封信,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翻出來,甚是擔心,生怕牽連到自己,好不放心,即將下一本,翻來覆去好些,都沒有瞧見,越發(fā)害怕了起來。
就聽著外頭小廝來人喊他,道,“老爺,老太太請您過去呢!”
老太太既然來喊,賈政也不敢耽誤,匆匆趕了過去。
等進了屋子,只有賈母和王夫人兩人,賈政上前請安,便道,“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忙將他叫了起來,便道,“政兒,起來罷!我有話要和你說道說道。”
賈政站了起來,垂首恭敬回道,“老太太請說。”
“咱們家裡頭近日來事諸事不順,先是宮裡頭娘娘重病去了,纔多久你舅兄又去了......”
說著賈母也哽咽了起來,自己孃家人圍著湘雲(yún)丫頭的事情和自己起了隔閡疏遠了,榮府的靠山一個接著一個去了,就是她老人家也難過啊!
賈政見老母親哭了起來,十分內(nèi)疚,孔聖人曾言,三十而立,四十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老太太七十餘歲的年紀了,該到了隨心所欲的時候卻還爲著家裡頭的事情憂愁,是他們當子孫的不孝啊!
忙跪下請罪,道,“老太太,都是兒子的錯,還請老太太切勿動怒傷懷纔是啊!”
賈母拭了拭眼淚,道,“你快起來罷,天災人禍都不是人爲的,如何與你相干,只是有一件事情與你相干的。”
“太太只管吩咐了就是,兒子必定照做了。”
“是寶玉的事情,寶玉如今也不小了,我原想著將兩個玉兒湊成一對的,奈何小人作祟,愣是讓聖上說了謠言,便是再也不能夠的了。”
賈政低下了頭,這小人一個是林睿一個是大哥,哪個都不是他能說的。
“你也是知道的,家裡頭子子孫孫這麼多,我所疼的唯有一個寶玉,奈何他從小就是個多災多難的身子,半年前才丟了玉,回來雖然是回來了,但彷彿是被外頭的髒東西給傷著了,不大靈光了,連帶著寶玉都不如從前機靈聰明瞭。”
賈政道,“怪道,太太總是不讓我見寶玉。”
王夫人聽了,便道,“老爺只說我瞞著你,也不見你常日裡是怎樣對寶玉的,非打即罵的,我哪裡有不怕的。”
賈母也點頭,“很是。”
賈政陪笑道,“老太太當日是如何疼兒子的,兒子豈有不疼自己兒子的?只是寶玉不上進,所以時常恨他,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