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車馬困頓, 張鵬戴文暄一行人再次回到京城定國侯府,入府后先去向定國侯和繼夫人請安。
進到正房,眾人互相一一行禮, 戴文暄悄悄打量端坐在定國侯身旁的繼夫人劉鈴, 果然年輕漂亮, 一雙眉畫得極細, 不笑時透出幾分凌厲。
見戴文暄等人進來, 劉鈴立刻滿臉堆笑,十分親近:“這是鵬哥兒和文暄吧,這些年你們辛苦了, 說來我也是忙,不然定要去老家祭拜姐姐。不過這幾年, 我也是日日在家中為姐姐上香, 愿她再托生個好人家, 一生平安康順。”一邊說,一邊拿出手帕沾了沾眼角。抬頭時又重掛上笑意, 招手將張博梁、張亦涵叫到身邊,“好招人喜歡的兩個孩子,這般聰明伶俐,來,這是我的一份心意, 都收好了。”劉鈴從身后丫鬟青花手中接過兩個小荷包, 親手拴到兩個孩子衣帶上垂掛著。
戴文暄忙上前道謝, 余光瞟到陳氏撇嘴“哼”了一下。
一番喧擾后, 張鵬戴文暄回到二房。丫鬟立刻遞上熱茶水, 戴文暄從博梁、亦涵身上摘下荷包,入手頗沉, 打開一看,里面是金子打的兩個小動物,正合了兩個孩子的生肖,按重量估算,竟是實心的。
戴文暄不由感慨劉鈴出手大方又細心,對張鵬道:“我看父親似乎比從前還年輕一些,精神一些。”
張鵬嗤道:“不過是穿得花哨一點,年輕什么。”
戴文暄知他心里不痛快,也不多言,只領著兩個孩子去看練嬤嬤、春杏他們收拾得如何。走到后屋,只見房間都打掃得干干凈凈,春杏等人正將行李取出放好。
戴文暄贊道:“你們動作倒挺快,這就打掃好了。”
春杏忙回答:“可不敢領奶奶的這聲贊,咱們才回來多長時間,哪忙得過來。這屋子回來時就已經打掃好了。”說完眨眨眼睛,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回來時連熱水都燒著呢,廚房還預備了點心,已經讓夏荷去取了。比起上次咱們回來,這待遇好得不是一點半點呢。”
戴文暄想起上次從澄海縣回來,房間臟亂得沒法下腳,足足打掃了一天才勉強住下,更別提熱水點心了,只不知現在是誰在當家?
正這時,門外小丫鬟報說繼夫人派人來,卻是青花托著個盤子來了。青花身為劉鈴身邊當力大丫鬟,說話做事干脆利落,幾下說明來意。原來劉鈴還有禮物送給博梁、亦涵,一人一個金項圈,樣式新穎,用料十足。
戴文暄收下禮物,謝過劉鈴的心意,讓春杏送青花出門,望著這兩個金燦燦的項圈發呆,這么一對比,自己給劉鈴孩子準備的硯臺紙筆就有些廉價了。
練嬤嬤回房見戴文暄面前擺著兩個金項圈,也湊上來細看了看,聽到是劉鈴所贈,不由咂舌道:“看來說的沒錯,繼夫人出手真是大方。”接著,將剛才打聽到的侯府近況與戴文暄細說起來。
目前侯府當家的還是陳氏,劉鈴嫁進來兩年,一點也沒有插手過侯府家事,只牢牢抓住定國侯的喜愛。凡是定國侯的事,她必要親自過問安排,衣食住行,全布置得好好的。進門沒多久,就懷孕了,一經確認有孕,立刻將身邊丫鬟青花、琺瑯開了臉,給定國侯做通房,孕期也留著定國侯天天待在她房中。去年生下小嫡子張軒,更是將定國侯高興得找不到北,對這位繼夫人愛到了天邊。
這才是真正大度夫人,戴文暄自嘆不如。剛和練嬤嬤說了沒幾句,小丫鬟又來報說大奶奶陳氏來了。戴文暄忙交待練嬤嬤帶著博梁、亦涵去玩,自己親自去迎接陳氏。
陳氏攜著戴文暄的手,一邊走一邊打量她,待到落坐,開口夸道:“弟妹這幾年越發出落的漂亮了,看看這樣貌,這身段,哪象是生過兩個孩子的人。和弟妹一比,我就象個烤糊了的餅子。”
戴文暄忙說道:“大嫂凈說笑話,我還能不知我是個什么樣子,在鄉下待了幾年,人都村多了。反而是大嫂,越發能干了,家里這般井然有序,都是大嫂日夜辛苦的功勞。”短短幾個照面,戴文暄就發現,與前幾年相比,陳氏在管家能力、穿著打扮、說話行事等方面,真是進步巨大,看來有競爭有壓力,果然會逼著人成長。
陳氏嘆口氣,拉過戴文暄的手,感嘆道:“還是弟妹體諒我,我這受的苦遭的罪,真是多的說不完。以前是我想左了,與弟妹來往的少,說來張安張鵬那是一母同胞嫡親的兄弟,其實我們兩個才是這府上最該親近的人。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弟妹只管給我指出來,我一定改。我們兩個就該親親熱熱,團結一致,可千萬別做那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戴文暄連忙應下,再三表示咱們妯娌當然親近,又與陳氏閑聊了一會兒,才送陳氏出去。
不說戴文暄在這邊感嘆才不過三年,就這般物是人非。卻說劉鈴也在與青花談論張鵬戴文暄一家人。
青花說了去二房送禮物的情景,對劉鈴道:“夫人,那二奶奶說話和氣,房中丫鬟有說有笑,想來平時并不嚴苛管束她們,但奴婢幾次打聽她們在老家的情況,都沒人肯細說,只說些大概。二奶奶見到金項圈,似乎有些吃驚,但并沒有多么歡喜艷羨,奴婢打量二房已經擺出來的物品,也件件精美,光是前朝的瓷器,就見到了幾個。”說完便束手站立一旁。
劉鈴心想果然與我猜想的一樣,皇后娘娘的族妹,怎會是那等眼皮子窄小的人。只不知他們一房對自己會是個什么態度。
說來好笑,自己從沒覬覦過定國侯的侯位,偏大房要將自己當作敵人一般應對,尤其是自己生了兒子后,這種感覺更是明顯。他們也不想想,自己一個繼室,要干掉原配留下的兩個嫡子并數個嫡孫,還要保證定國侯活到足夠的歲數,這得多艱難才能完成。不過呢,有大房存在,每天也算有個樂趣,給這無聊的生活添上色彩,他們想立世子,自己就偏不讓他立成。劉鈴惡趣味地想著。
其實開始時,張安陳氏還真沒將劉鈴當作敵人,只是厭煩將個比自己小的人尊作夫人罷了,且心里認定劉鈴是看上了定國侯的富貴,才嫁進來,心底存了鄙視。偏偏劉鈴會做人,將定國侯哄得妥妥的,襯得他夫妻倆一點都不孝順。再加上劉鈴出手大方,家里下人提起繼夫人,沒有不夸的,更加令大房厭煩。直到前不久出了孝,張安向定國侯提起立世子一事,本來定國侯已經意動,回房后,不知劉鈴說了什么,第二天定國侯又改了主意,說要再想一想。這下,張安陳氏才是將劉鈴正式看作對手,認定她是存了私心,要扶她的兒子張軒繼承侯府。
幾日后,戴文暄帶著博梁、亦涵回了趟娘家。到了戴府,自然又是被娘親楊氏摟著哭了一場。
楊氏一手抱著亦涵,一手攬著博梁,看看這個,瞧瞧那個,真是金童玉女,一個賽一個的好看:“咱家亦涵長得真好,比你娘長得好看多了,真漂亮。”
小亦涵聽得出楊氏在夸她,自己也得意,一只小肉手指著自己道:“靚!”一臉求表揚。
戴文暄點點她的額頭:“才不靚,就是個小丑怪,小丑怪。”氣得小亦涵將頭埋在楊氏懷里,不肯抬起來,引得楊氏連忙哄她。
戴文暄看著她們一老一小互動,而博梁站在一旁,一臉無聊,就讓丫鬟領他去找大哥二哥的孩子—他的表兄弟玩去了。這才坐在楊氏身邊問道:“我聽大嫂二嫂說你和爹爹想回老家,她們讓我勸著你們。娘,你和爹爹是不是受她們氣,怎么想到要回老家的?”
“誰給我們氣受,你大嫂二嫂都是好的,可別冤枉她們。”楊氏笑著說,“自你祖父帶頭告老,你爹爹去年也以身體有恙為由退下來了,整天閑在家里不知干什么好,結果在后院開了塊菜地,種上癮了。現在嫌家里地方小,就尋思著干脆回老家,種上兩畝地,也過過他餐松飲澗、躬耕樂道的理想生活。”
“可我才回來京城,都沒見上幾面,你們就又要回老家,我不樂意。”戴文暄滿滿都是對爹娘的不舍。
“娘親也舍不得你啊。不過你也大了,沒有爹娘在身邊,照樣能過的好好的。只是現在你爹爹已經退下來了,再想替女婿謀個前途,是出不上力氣了。你大哥二哥職位還低,也遞不上話。”
“不用爹爹他們操心這個,總有辦法的。娘親,那你們回去了要照顧好自己,種種菜就得了,別太累,有什么事可要馬上通知我們。”
“放心吧,老家那么多人,還愁沒人照應。倒是你和女婿,在侯府凡事多留個心眼,別太實在了。”楊氏猶豫了一下,“你和女婿對侯府世子之位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當然是張安了。他即嫡又長,做世子將來繼承侯府是理所應當的吧。”
“既然你們這么想,倒不如早點表態,這人心啊,最不好說。”
戴文暄聽得楊氏意有所指,不由認真考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