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萬萬沒想到朱知府會給自己一個差評, 一般來說,官場都是很溫和而含蓄的,做得好自然是優評, 做得一般就是良評, 做得不好也不過給個中評, 從未聽說給差評的。
在禁衛軍和北邊防軍的多年經歷, 已將當年那個青澀直白的少年, 漸漸磨去了棱角。如今張鵬已比以前進步不少,聽到上司講話都會多想上一想。
比如上司說你很不錯,但是啥啥啥的, 還是要多注意。這一類的話,上司講第一次可能只是偶然, 如果講上幾次, 那就要留心了。其實這就是在批評人, 只是本國人的中庸之道,不會有人直白地說“你在某某方面做得太差, 要改進提高”,多是以這種提點的方面進行批評。
張鵬自認為工作認真,縣城內也沒有出事情,最近幾次面見朱知府,也沒聽他說些什么, 以為自己就是拿不到優評, 得個良評還是一定的。沒想到, 知府就這么直接地差評, 簡直是當面打臉。再結合劉師爺后來打聽出來的消息, 竟不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么,而是因為自己沒做什么。
晚上, 戴文暄哄著小博梁跟練嬤嬤去睡,自己洗漱后,看看還坐在桌前舉著一本書的張鵬,嘆了口氣,勸道:“你也洗洗睡吧。”
張鵬說:“你先睡,我再看會兒書。”
戴文暄已經觀察張鵬有一會兒了,舉著一本書,一頁都沒翻過,明顯是在裝樣子。便再勸道:“別看了,過來和我說說話。我想你嗎,和我聊聊好不好。”
張鵬放下書,洗漱后躺在床上。戴文暄熄了燈,兩人俱在黑暗中沉默。
過了一會兒,張鵬先開口道:“你不用擔心我,我只是一時氣不過,過幾天自己想開就好了。”
戴文暄沒接話,只將手伸出,摸了摸張鵬的頭。
張鵬悶悶地說道:“我是不是特別沒用,我總說要照顧你,讓你和博梁過上好日子,可是我總是做不到。上次是那樣,這次又出了這樣的事。我怎么就總做不好呢?!”
“不是你做的不好,是你運氣不好,總遇到錯誤的人。也許是老天要多多考驗你,給你設置了許多難關,跨過去,前面就是康莊大道。”
戴文暄頓了頓,接著輕輕說道:“我知道你自小的夢想是上邊疆打仗,這次來澄海應該是事出無奈,可你為什么來了后,要這么熱心的參與縣衙工作,又是買良種、又是策劃安裝水車。你別和我說這是知縣的職責,我知道前任王知縣就什么都不做,照樣拿了三年的優。”
張鵬望著床頂,說:“我也說不上,看到村民過得那么差,我就想幫幫他們。我也知道可以什么都不做,可那樣有什么意思呢,我來這里就只是為了混日子嗎。我自小希望去打仗,一方面是想跟著父兄,一方面也是覺得那是保家衛國,是為了更多人安定的生活。現在來了這里,有些事只是舉手之勞,可是對那些村民,你知道嗎,簡直是改變他們一生的大事。幫到他們,感覺真的很好。”
“嗯,我知道的。”戴文暄笑笑,“你作為侯爺之子,就是什么也不做,將來也有你的前程。就是沒有前程,以我的嫁妝,養你和博梁三輩子也沒問題。”
“什么啊,我可不是那些家伙,怎么能讓自家娘子養呢。”張鵬趕緊打斷戴文暄的話。
戴文暄也不在意,在京城時,真是見過不少公子哥靠著家產和老婆的嫁妝,整天無所事事,吃喝玩樂,簡直太多例子了。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的前程不依賴于知府的評價,你的快樂來自于民眾的認可,你的價值追求與政績無關,那么,你根本就不必在意知府對你的評價,他評他的,你做你的。不過吃一塹長一智,以后多加注意就是。說來,也是你沒有個長輩從旁提點著,不然也不會出這個狀況。”
張鵬嗯了一聲,過了一會才說道:“真是又得個教訓,唉,沒想到做官這么難。”
“這世上有不難就能干好的事情嗎,快別作夢了。”
兩人說笑幾句,自去歇息。過了幾天,張鵬也逐漸調整自己的心情,重新將注意力放在縣衙工作上,把差評一事放在旁邊。
這天,朱知府邀請幾個臨近縣城的知縣吃酒。戴文暄特意包了些金子,拿給張鵬,囑咐他說:“別把脾氣都擺在臉上,大丈夫能屈能伸,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去了后,和朱知府多說幾句好話,等沒人的時候,找機會把這個給朱知府,說不準事情還有轉機的。”
張鵬點頭應下,心里也是打定主意,要和朱知府搞好關系,他不就是嫌自己沒給孝敬嗎,這次補上,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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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文暄自張鵬、劉師爺走后,就總是不放心,坐立難安。冬雪笑她:“二爺又不是小孩子,奶奶你別太操心。”
戴文暄說:“二爺留須后,看著是穩重的樣子,其實性子還是急,這次又是帶著氣去的,我能不擔心嗎。只希望有劉師爺跟著,多勸著些他,順順利利地與朱知府和解。”
到了下午,突然門房有人來報,說是劉師爺派了人回來捎話。戴文暄忙將人喚進來。
來人進門行禮后,對戴文暄道:“夫人,劉師爺讓我通知您,請您速去,這是劉師爺的信。”
戴文暄展開信,原來張鵬不知何故,在宴席上與朱知府吵了起來,一氣之下,扔了官帽,現在被劉師爺攔著留在府城。劉師爺讓戴文暄帶著禮物,拜見知府夫人,看能不能從中轉圜,不要讓事情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