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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紅木棺材裡見了父親最後的樣子,原本魁梧的身子整整縮小了一倍多,他臉色蠟黃,緊閉著眼睛,我清楚記得他臨危前的模樣,他交代後事時的坦蕩從容:“我這一輩子得當今聖上恩寵深渥,一生從沒做過虧心事,給你們留下的也就這些產業,以後全靠你們自己了。”後又開始一個個地囑咐,對哥哥講,“我去了要好好照顧你母親,這家就交給你了。”輪到我的時候只說,“爲父這輩子衆多的女孩兒裡邊,最喜歡的就是你,最不放心的也是你。你嫁給十三阿哥帶給這家的不知是福還是禍?”戀戀不捨地又給自己的幼子稚孫們說了些話,直至耗盡自己的最後一口氣。一屋子悲慼之聲,號啕大哭。
父親舊日的門客,哥哥的同僚,族中的親戚,妹妹婆家的人都過來看了,頗是勸慰了一番,便被府中的小廝們帶去了供飯處。一身粗熟布裹在我身上,入眼處是身著生麻粗布的人晃來晃去,素白的綢緞隨風時有飄動。慘白的蠟燭燃盡後剩餘的燭淚,幽幽然的靈堂裡燒紙的鐵盆,祭拜上香的身影,磕頭還禮的兄弟們,怎麼看怎麼難受。哪都是失聲痛哭的人羣,處處都是不再流通的空氣。我離了前庭去了後院練武場,靜靜坐在石凳上出神,可能是太久不回這個家了,可能是太久沒有跟父親交談過,可能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可能……太多的可能性,我總覺得虧欠了他太多,我想我還是不能坦然面對死亡,承受不起生命的重量。
身後有人走了進來,腳步由粗重的尋找變成了安穩的放心,他輕輕拍著我的肩膀,道:“難受就哭出來吧,所謂子欲養而親不在,我都明白的。”
我靠在他身上後就再也不像我自己,軟弱得不堪一擊。眼淚彷彿也廉價起來。
胤祥,你母親去世的時候可曾有人借你肩膀,讓你依靠?
第三天的時候,十四阿哥也來了,勸慰了我半天,讓我多寬些心。我看著他的臉上有抑不住的喜色,心想幸好我瞭解你的爲人,要不你這樣喜不自勝地去參加葬禮,還指不定怎麼遭別人的白眼呢?
我開口問他:“被皇父封了撫遠大將軍就這麼高興?”
他看著我滿是責怪的眼神不太好意思,“沒有。”
我不再逗他,就正色問他說:“真捨得離開盈如,去那塞外疆場嗎?”
他揚頭頗有豪情道:“大丈夫若不能幹一番大事業活在這世上有什麼意思?”
“不害怕戰死沙場?”我接著問他。
“那也死得其所!”
看著他這樣有血性的男兒,我心想再怎麼勸阻也已成了定局,不管等待他的是怎樣的結局,只要做好眼前問心無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