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春花坊,有名的風月之地,沈源之前包養的兩個****就是那里;下人里的骨肉,要是婢女懷孕,肯定不會瞞著,真正說不清楚容易混淆的只有仆婦的兒女。
小賀氏這番話,雖說都是實話,卻是將沈源的面子扔到地上踩。
張老安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心中氣的半死,卻是顧忌旁人在場,怕小賀氏不管不顧再說起別的來,好一會兒方訕訕道:“我不過白說了一句,不是你就不是你,扯七扯八做什么?就算是吃藥,也未必是因女色緣故,這幾年揚州那邊可是流行求仙問道,說不得源兒是受了別人糊弄,吃的是養生丸子。”后一句,卻是對張太醫說的。
不過小賀氏這番話,卻也給張老安人提了個醒。外頭的女子且不說,都不是良家女子,即便真有了孩子,誰曉得到底是哪個的種?倒是家中年輕仆婦,要是真生了一兒半女,即便是孽出,也是四房骨肉。老太太已經打定主意,回頭就在家中盤問。又因從揚州回來前,小賀氏曾變賣家中下人,便又將小賀氏懷疑上。懷疑她這番話并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真的知曉什么,才揣度著沈源發賣下人,少不得又將小賀氏恨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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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安人不曉得,張太醫之前已經是給沈源留了余地。按照沈源脈相顯示,沈源精元稀薄,腎虧厲害,要不是多用藥頂著,怕是早就雄風不在。即便還能行房事,也多要靠藥物才能持久。只是沒想到沈家四房子嗣單薄,又守著年輕繼室,這沈老爺如此折騰竟然不是為了求子,而是沉迷女色。
張太醫心中鄙視一番,可也要了紙筆,開了兩個方子,都是固本培元之用。
張老安人卻依舊不放心,追問道:“大夫,不知我兒何時能醒?”
張太醫的醫箱里有金針,要是上手,不過片刻功夫就能讓沈源醒來。不過他既是曉得沈源是餓昏的,一時三刻不醒也不礙什么,自然不會節外生枝,便拿了其中一個方子,道:“抓了藥,三碗水煎成一碗,就差不多了。”
這個方子里有人參有紅棗,正是補氣的,作用與粥差不多。一碗下去,沈源胃里有了東西,也就該醒了。
張老安人見張太醫篤定,心下大安,目視小賀氏,示意她送銀封。
小賀氏心中憋氣,只當未見。
還是沈瑾在旁,謝過張太醫,親自送了出去。
沈淵、沈瑞、沈全幾個是客,看了一番熱鬧,也沒有繼續留著的必要,跟著走了出去。
一時之間,書房里只剩下張老安人、小賀氏與沈源三個。
張老安人早憋了一肚子的火,聽到外頭腳步聲遠了,立時發作,揮著拐杖就沖小賀氏過去:“黑了心肝的小賤人,敗壞了源兒名聲,你能落下什么好?”
小賀氏早提防,退后幾步避開,冷笑道:“老安人莫不是糊涂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老爺人品出眾,才引來別人愛慕,天下優秀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這正是老安人之前常說的,怎地就是敗壞名聲?”
這是張老安人之前掛在嘴上的老話,如今被小賀氏用來堵張老安人的嘴。
張老安人到底腿腳不便,小賀氏既然躲開,她只能自己氣鼓鼓,瞪大眼睛道:“我原當你是賢良的,原來在這里等著,你是不是故意鼓動源兒遣散下人?是不是其他人有身孕,你得了消息,才故意攛掇源兒賣人?”
小賀氏忍不住譏笑出聲:“老安人這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老爺作甚發賣下人,旁人不曉得,您老人家還曉得?還不是為了遮羞,為了掩住丟了差事的事,怎么又牽扯到我身上?即便我是寒門小戶出身,可也是三從四德教養大的,家里妾室納了幾個,這嫉妒罪名我是不認的。”
張老安人卻不信小賀氏是無的放矢,想著家里下人發賣不少,可小賀氏是會護短的,兩房陪嫁都是帶過去又帶回松江,其中有個媳婦子與賀氏年歲相仿,家里有個剛滿一歲的小兒,現下想想,倒是細眉細眼,還真有幾分沈源的模樣。
疑心生暗鬼,不外如是。
前院里,張太醫先回了五房,沈淵在一旁與沈瑞問詢沈玲暴斃之事。
其實沈瑞心中,對于沈玲之事也存了疑問。雖說沈玲被除族,可是畢竟跟在沈淵身邊幾年,既是遇到難處,作甚何氏不打發人回南京求援。
沈淵也惱這一點,卻不是生沈玲的氣,而是惱恨自己,揉著眉心道:“我曉得玲哥兒是外圓內方的性子,可也沒想到他會這般不知輕重,竟然沒有給我送信。當初他嫡母借病叫他回來侍疾,他本不想回來,是我硬逼了他回來。想著到底有生恩養恩在,沒想到卻是害了他。”說到這里,唏噓道:“我當時態度強硬了些,怕是玲哥兒夫婦誤解,才不打發人往南京送信。”
沈玲雖只是監生功名,可到底在沈淵身邊幾年,二房即便如今失了頂梁柱,可到底還有幾分人脈在,給沈玲補個小缺只是小事。沈淵因感念沈玲夫婦這幾年的用心與孝順,也看出沈玲雖對外圓滑,少了幾分文人風骨,可心里有桿秤,是個明白孩子,才想著要成全他一番。因此,生怕三房這邊拖后腿,也怕沈玲嫡母借此詆毀沈玲不孝,才逼著沈玲回鄉。原想著等過個一年半載,沈玲嫡母這邊消停了,就給沈玲求個北地的缺,天高皇帝遠,孝道轄制不到,就能慢慢熬資歷。雖說不是科班出身,前程有限,可畢竟年輕,熬上二三十年,熬個五六品致仕不是難事。
沈淵并不是愛多話之人,自然也沒有與沈玲解釋如此安排的用意。甚至為了讓沈玲安心回松江,在打發他回松江前,連帶著將沈玲手上的差事也都轉給了沈琳。
落到沈玲夫婦眼中,自然是因著三房事多,沈淵不愿意沾染是非舍棄了他們。
沈瑞聽了前因后果,心中亦感慨不已,這還真是陰差陽錯。沈玲雖有野心,卻是懂得分寸,又多少因學問的緣故有些自卑。他雖然羨慕其他族兄弟舉人進士的,前程遠大,可也只是羨慕,從沒有自己做官的念頭,只是安心幫沈淵打理庶務,將自己放在管事位置,怕是因沒有想到沈淵會真的視他為自家骨肉,為他謀劃此事。畢竟親爹對他只是能用則用,沒有為他打算過什么,更不要說出了服的族叔。
“被除族,無人可求,可想而知玲哥兒會是多么絕望。但凡我當時多說一句,也不會讓他陷入這個境地。”沈淵苦笑道:“但凡我得到半點消息,也不會拖了這許久才回松江。”
都是陰錯陽差,沈瑞只能勸慰道:“或許是有派了信,中間有什么閃失,瞧著玲二嫂子那邊,還念念不忘帶玲二哥骸骨去金陵,并無怨恨之意。”
沈淵一聽,神色一緩,忙道:“真的?玲哥兒媳婦真的提了回金陵?小楠哥兒可好,她們母子如今安置在何處?”言談中,帶了幾分迫切。
雖說只是族侄,可養在身邊幾年,論起來比與沈瑞、沈琭這兩個親侄兒接觸的時候還長,加上到了年歲,多少有些貪戀兒孫之樂,沈淵甚是疼愛小楠哥兒。就是想起沈玲的前程,也是因不愿小楠哥兒以后矮其他族兄弟一頭,才想起抬舉沈玲,為小楠哥兒以后的前程做個鋪墊。
沈玲已經被除名,何氏又是恨著松江族人的,以后孤兒寡母能依靠的也只有二房。沈瑞知曉這個道理,對于沈淵這個便宜二叔也只當是路人甲,自然不會生出別的念頭擔心沈淵過繼嗣子嗣孫之類,說了何氏母子所在,叫人安排馬車,親自帶沈淵前過去。
因沈源“生病”之事,沈全有一肚子的疑問,想問沈瑾,可礙于沈淵在只能憋著。直到目送沈淵、沈瑞的馬車走了,才低聲問沈瑾道:“他這樣作下去可怎生是好?實不是個能聽勸的性子,可這也沒有一直拘著他的道理。”
幸好之前沈瑾打發請大夫的人被沈瑞攔下,又有張太醫在,否則這真正病因一出來,別人不會理會是不是他自己不吃飯,只會詬病沈瑾這個為人子的“不孝”。
沈瑾滿臉疲憊,眼神木木的,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全三哥,我也不曉得當如何了。活著作甚這么難,要是能一死百了,我情愿現下就死了。”
他雖曉得輕重,攔著不讓沈源出去給大家添亂,可到底是打小仁孝禮儀那一套教養大的,這次沈源昏厥實是嚇壞了他,才失了平素冷靜。隨后又有沈瑞的冷淡與沈淵的教導,他真是覺得累了,只覺得自己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
沈全見沈瑾不似說笑,心中驚駭,忙道:“好好的,作甚說生道死?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這才哪到哪兒?老安人與源大伯糊涂,你也糊涂不成?還是讀了二十年讀傻了?都說老糊涂老糊涂,說的就是這些長輩,上了年歲,腦子不靈光了,不過是費心哄著勸著,哪里就用為難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