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送走程言舟和喻崢。
葉梓心便扶著宋晚往屋里走,宋晚顯然喝多了,都頭重腳輕站不穩了,嘴上還嚷嚷著要喝酒。
怕她身體受不住,葉梓心煮了醒酒湯,強硬地逼著對方喝了下去,見人神色緩和了不少,才大松一口氣。
夜色寂寂,大雪紛飛,屋里卻是融融暖意。
兩人赤著腳蜷在被窩里緊緊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這些年,她們被各種瑣事纏身,總是奔波在各處,形色匆匆地無法停下前進的腳步。
已經記不得,上次兩人睡在一起,彼此訴說心事的夜晚是在什么時候了。
時光悄然無聲地流淌,誰也沒有說話打破寂靜,葉梓心小心翼翼地感受著身邊人的情緒。
宋晚的呼吸很淺,一雙黑亮的眼睛始終盯著案上明滅的燭火,怔怔出神。
心中藏著事的人,整個人看上去都是黯然無光的。
葉梓心是急性子,想著與其在心中琢磨對方的心思,不如把話挑明。
她立時起身:“宋美人,你是不是在怪我,今日沒和你事先商量,就自作主張地把程言舟請來?!?
宋晚回眸望她一眼,苦笑道:”當然沒有啊,就算你今日不喊他來,我們之間也需要一個了結,不過是早或晚的事!“
“你和程言舟之間到底怎么了,自上次你大晚上悶悶不樂的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
宋晚雖然嘴上不說,但相處這么多年,對方是什么情緒,葉梓心幾乎一眼就能感知到了。
但宋晚不愿說,葉梓心便也不勉強。
兩人的性子看著南轅北轍,可其實在某些方面,又非常相似,都是寧可自己默默隱忍苦楚,也不愿給旁人的添麻煩的人。
宋晚抿著唇沉默,內心被糾結的情緒牽扯。
“宋晚,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姐妹?。 叭~梓心氣極,雙手按住對方的雙肩,鄭重其事道:“你忘了嗎,我說過的,你不是一個人,難過的時候也不要一個人硬抗,哪怕天塌下來我都會陪你一起分擔的!”
“我當然記得!”宋晚眼眶驀然紅了一圈,啞著嗓子道,“小葉子……其實我那日向程言舟告白了!”
“什么!”葉梓心雙眸不由瞪大,追問道:"那……那后來呢,程言舟是何反應?”
宋晚唇角泛起苦澀,自嘲一笑:”還能有何反應,就和你現在一樣,估計是被嚇到了吧,所以這些日,我一直都在等他的答案,倒是今日,你邀他而來,我便想借此機會問個清楚,想問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結果你應該也猜到了吧!”她聲音里發顫,像是陷入痛苦的回憶,幾乎抖著唇道,“他和我說,之前救我無非是職責所在,而我與她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人,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過客罷了!”
她話音斷斷續續的,說最后幾個字時,仿佛是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強撐著說下來。
這話字字如刃,連旁人聽了都覺寒心傷人,更何況于宋晚而言,可想而知當時的她,心里有多疼!
葉梓心感同身受,一想到這些就氣得攥緊拳頭,跳起身來怒罵:“這個混蛋怎么可以這樣說,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給你出這口惡氣!“
話音落下,她就伸手去拿供奉在床頭的那把大刀,而后胡亂套上靴子,一股腦地要往外沖。
宋晚就怕葉梓心知道這些,會沖動生事,故此心有顧慮,寧可自己憋著,也只字不提。
“你別去!”
衣袖從后頭被人用力拽住,葉梓心頓住步子回頭。
眼前人雙眸通紅,死咬著唇,隱忍許久緩緩出聲:“別說你打不過他,就算能打過,又如何,那也是屈打成招,而我要的是真心實意的喜歡?。 ?
葉梓心怔住,心頭像被什么東西猛烈撞擊了一下。
她曾經聽人說過,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卑微到泥土里。
這世間大部分東西都能用金錢來衡量,唯有真心無價。
所謂真心實意的喜歡,對大多數來人說,都太珍貴和奢侈了。
葉梓心伸手將眼前人牢牢抱住,拍著對方的背脊,輕聲安慰:“好好好,我不去,不就是一個臭男人嗎,咱不稀罕!你這么好,自然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這些日,她看著宋晚一點點泥足深陷,為情所困,如今又見她這番神傷的模樣,只覺心疼不已。
道理宋晚都明白,可是當局者迷,她不要很多人喜歡,她只想那個人喜歡她!
宋晚眸中水光浮動,卻是仰著腦袋強忍著。
葉梓心瞧著于心不忍:“宋晚,想哭就哭出來吧,在我面前不用忍著,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宋晚緊緊回抱住眼前人,好似終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和依靠,允許她在此刻卸下堅強的面具,偶爾的脆弱這么一次。
含在眼眶里的淚控制不住的往外涌出,像斷線的珍珠落在葉梓心的肩頭。
她哭得聲淚俱下,紅著眼睛小聲抽泣道:“可我……我就是不甘心,他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或許真的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這是葉梓心第一次見到宋晚如此悲傷失控的樣子,難以想象往日里那個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女強人。
最后還是逃不過一個“情”字。
葉梓心長吁短嘆,忽而又想起什么,眼睛驀然一亮,回應道:“又或是對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許有難言之隱也未可知?!?
此話似乎別有深意,宋晚止住抽泣,強自平靜下來,茫然望向眼前人。
葉梓心攏起衣袖,慢條斯理給她擦哭花的小臉,解釋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早前我聽喻崢提過一嘴,說程言舟幼時被生母遺棄,后來才被監察司長收為義子,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心結,所以他才對天下女子懷有成見?!?
被生母遺棄?宋晚眉心一蹙,面露詫然。
在和程言舟的相處中,偶爾眾人閑聊提及自己的家人時,唯獨程言舟對此諱莫如深,原來這其中還有這番隱秘的原因。
如今想來,她真的不夠了解那個男人,更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人好像一旦被情所困,就會變得傷春悲秋,患得患失,宋晚不愿再被這樣的情緒困擾。
她抹干眼角的淚痕,內心終于平復下來。
“別說我了,還是說說你吧,今天晚膳時,某人的醋壇子都快打翻了,你不會真的感覺不到吧?”
話題突然轉變,葉梓心顯然措手不及,神色別扭道:“怎么還扯到我身上來了,先前做飯的時候喻崢那小子都和我坦白了,希望我再對待恩人一事上不要厚此薄彼,要一視同仁。他這小子吧,心眼小又愛記仇,做出如此幼稚的行為倒也合情合理,和吃醋什么的沒半點關系,你就別瞎想了!
“這樣的鬼話,也就你會信!”宋晚失笑道,而后抓過她的手,認真問:“難道你就真的沒想過,在他心中你可能是特殊的存在!”
葉梓心愣了半瞬,忽然大笑起來:“是挺特殊的,也就只有我這種人美心善的冤大頭,才會給他這樣難伺候的人當苦力,這能不特殊的嗎!”
宋晚撐著額頭,無語望天,覺得自己是在對牛彈琴。
“好了,咱們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何必為了那些臭男人浪費這大好時光,你不是想喝酒嗎,不如我們今晚便喝她個痛快,不醉不歸如何!”葉梓心挑眉問。
宋晚癟嘴:“你先前不是不讓我喝嗎,而且那些酒不是都喝完了嗎?“
葉梓心沒接話,神秘兮兮地爬起身來,繞后床榻后頭的角落,再回來時,手上已拿著兩瓶女兒紅,得意地在宋晚面前晃了晃。
“好啊,葉梓心,你竟然瞞著我藏酒喝!”宋晚伸手,一把捏住葉梓心的臉頰。
葉梓心痛呼求饒:”我錯了,還不行嗎,疼啊,你先放手,咱們有話好好說!“
早前宋晚怕葉梓心喝酒誤事,耽誤寫稿進度,時而會搞突擊檢查,后來很長一段時間葉梓心也因為窮不得已“清心寡欲”,鮮少碰酒了。
倒是前陣子莫家送來了不少名貴東西,有些用不著的,葉梓心索性賣了換錢買了酒回來,原是想藏著,酒癮上來的時候也好喝幾口,沒想到會在今日派上用場。
宋晚冷哼:“行,那就饒你這一次,下不為例!”
從對方的魔爪里脫身,葉梓心故作可憐地問:“那這酒還喝嗎?”
“喝,當然喝!“宋晚幾乎想也未想,傾身一把奪過她手上的一瓶酒,攥在懷中。
今晚她心中不痛快,只想借這酒好好的放縱一次,忘卻那些不開心的事。
而葉梓心晚上都在分神應付喻崢,喝的完全不盡興,宋晚如此倒也正和她意。
她甩掉腳上的靴子,爬上床榻,和身邊人靠在一起,舉起手中的酒瓶,高嚷道:”什么情啊愛啊,老娘只想一夜暴富,今晚咱們不醉不歸,都讓那些臭男人見鬼去吧!
“你說的對!“宋晚大聲附和,聲嘶力竭道,“這些臭男人只會影響老娘賺錢的速度,都見鬼去吧!”
兩人手中的酒瓶碰撞在一起,酒入愁腸,嬉笑怒罵間,夜也漸漸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