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君子動口不動手

有個姓錢的老先生說過，城里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

這話其實有點絕對。

就像現在，宋軍數百個大喇叭對著燕京的東門和南門罵街。那滿嘴的污言穢語，讓人恨不得撕爛他們的嘴，但城里的金兵未必真想出來。

你罵吧，使勁罵吧，反正又不能造成實質的傷害。

等你們罵累了，沒詞兒了，自然也就消停了。

想讓我們拋棄堅固的城池，跑出去跟你們野戰，我們有那么傻嗎？

要知道，我們的大王也是讀過書的喲！

城外的人也未必就是真心想進去。

倒不是因為膽小怕事，而是軍令不允許，說什么皇爺有令，能嗶嗶的絕不動手，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也！

于是，上午的戰爭是變成了這樣式兒的：

“你敢出來嗎？”

“你敢進來嗎？”

“我就知道你不敢出來，你個孬種！”

“你不是孬種，你過來啊！我保證不打死你！”

…… ……

其他的不河蟹的詞匯，咱們就不在這里一一重復了，免得教壞了小盆友，影響了趙皇爺的休息。

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一定敢于在攻堅的時候睡大覺。

只是天氣些微有一點點的炎熱，士卒們罵陣的詞匯也確實有點不堪入耳，把咱們的趙皇爺煩得喲，要死要死的。

“誰都特么的不許停！命令軍需官熬制綠豆水，加上冰糖，讓弟兄們好好潤潤嗓子。到了晚上，都給我接著罵。你們要是敢讓燕京城里有一個睡得著的，我就對你們不客氣！”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不能睡好，你們也別想睡香甜了！

按金兵的估計，咱們這都對罵一天了，誰也奈何不了誰。到了晚上，黑燈瞎火的，總得休息一下嘴了吧？

沒成想，那幫可惡的宋人，竟然仗著人多嘴雜，又開始罵上了。

一個氪金玩家，一個全靠血拼，有沒有裝備和后勤保障，那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你這邊嗓子都快冒煙了，人家冰糖綠豆湯喝著，大喇叭用著，回血的速度差距也不是一點半點的。

從日出罵到日落，有從日落罵到日出。

整整一天一夜過去了，城里的人都被折騰得一宿沒睡好。

都知道，罵陣是假，時不時就響起的進軍戰鼓才是真正要人命的。

誰也不知道，狡詐的宋軍哪一通進軍鼓是真的，哪一次是假的。

萬一，這次是真的呢？

一宿沒合眼的完顏宗峻，眼睛發綠，腦袋發昏，腳步虛浮，跟縱那啥過度一樣，需要補補啊！

這邊剛坐下喝了杯奶茶，城外的大喇叭又響起來了：“城里的人都聽著，你們已經被我大宋軍隊包圍了，勸你們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降。我們保證，絕不會傷害你們，一定會優待俘虜……”

這特么還有完沒完了？

還讓不讓人吃一頓安心而甜蜜的早餐了？

那誰誰，你們到城墻上去，跟他們展開對罵，一定不能讓他們肆無忌憚地妖言惑眾，打擊我方的士氣。

昨天那一波對罵的士卒，嗓子已經喊劈了，那就再換一波。

比罵人，咱白山黑水的漢子確實不太在行，但也不能直接慫了啊！

有直爽的漢子請求出戰，被完顏宗峻一頓臭罵：“你覺得宋軍會沒有埋伏嗎？有吧。既然你這么蠢的家伙都能想到，為什么卑鄙無恥的趙大錘會想不到？不出去！堅決不出去！”

以逸待勞這么好的事情不干，傻子才主動放棄自己的優勢，跟宋軍玩命呢？

幾場仗打下來，沒撈著便宜不說，還搭進去了三個大王。完顏宗峻就知道，宋軍今非昔比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孱弱的任人宰割的綿羊了。

吃草的羊變成了吃人的狼，這個仗就不好打了啊！

且耗著吧，等待時機。

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下雨的時候我有傘而你沒有，幸福就是蹲大號的時候我有紙而你沒有，幸福還是，你昨夜西風凋碧樹被人罵了一天一夜，而且還將持續被罵，而我這邊歲月靜好、一個閑雜人等都沒有。

東門和南門“戰火紛飛”，西門和北門竟然風平浪靜，憑什么？

說，你們是不是跟宋軍有什么交易，才讓他們放過了你們？

西門的人能有什么交易呢，完顏宗磐的皇宮就設在這邊。之所以不來騷擾西門，想來是趙大錘還恪守一點點的規矩，保持對皇帝的最基本的尊重？

只是以趙大錘所剩無幾的人品，是不是真的，還有待商榷。

可那北門憑什么？

既不是皇宮所在，也沒什么達官貴人，跟宋軍談交易都沒資格。

“圍三闕一的老招數了，大家萬萬不可上當啊！傳令下去，嚴守北門，禁絕一切人員來往。”

都是千年的狐貍，職場老鳥，這么明顯的分化瓦解的套路，完顏宗峻焉能不知。

無外乎就是想留下一條看起來像生路的死路，讓大家無心戀戰，都往宋軍布置好的口袋里鉆。

你們信不信，城外一定有大批宋軍在埋伏著，等著把咱們送到地獄里？

但趙大錘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以為他的奸計沒人能識破。

笑話！

只要嚴防死守，不使人員外逃，必將粉碎敵人的陰謀詭計，取得我大金又一次輝煌的勝利！

完顏宗峻一番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慷慨陳詞，似乎打消了許多人從北門逃跑的念頭。但你要說有多大的效果，那還真說不準了。

事實擺在眼前，不是誰說兩句大話、喊兩句口號就能捂著大家的眼睛，特別是耳朵的。

別的不說，單說那邊很安靜、很河蟹，就足以讓人心向往之，以為那是一個躲避戰亂，最起碼也是躲清靜的好去處了。

在雙方“互致問候”中，不太美好的一天又過去了。

除了又有一批人嗓子啞了，金軍的戰果為零，損失為零，倒也說不上是贏了還是輸了，夠本兒吧。

可到了夜里，就是宋軍單方面的表演了，實在是讓人氣悶。

罵是罵不過了，這輩子都罵不過。

打又不能出去打，黑燈瞎火的，你知道宋軍有什么陷阱，有多少埋伏？

陷阱有，什么時候都有，但不只是陷阱，還有餡餅，呃不，是粽子，香甜可口的江米粽子。

糯米泡透了，包上紅棗，裹上箬竹葉子，上鍋一蒸，那可絕對是人間美味。

因為過于美味，也因為宋軍都忙于吃粽子，晚飯的時候，居然安靜了那么一小段時間，很是詭異。

“嗨，你們是不是又在搞陰謀詭計呢？告訴你們，我們可不怕你！”金兵發問。

宋軍回答：“你們不過節嗎？這么可憐嗎？你們不知道粽子嗎？”

“你們宋人的節日，與我們何干？吃個狗屁粽子而已，誰吃不起咋的？”

感覺被鄙視的金軍，急忙擦了擦口水，列舉出本民族的土特產和各種美食。試圖證明，他們也是有文化的人，不是遼國和黑水靺鞨那些野人能比的。

“你們不知道屈子嗎？不知道楚辭嗎？不知道端午節的來歷嗎？真可憐！”

“我不用你們可憐，我們有吃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們特意包了很多粽子，你們要吃一個嗎？”

“不要！”

“給你們放門口了哈，可不能射箭，聽見沒有？皇爺說了，咱們其實是一家人，哪能我們吃著讓你們看著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