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見過統(tǒng)制大人。”月黑風高的夜晚，鄂州城內(nèi)一個隱蔽的角落，一個頭發(fā)略顯蒼白的老人，滄桑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

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身體高大，腰桿挺直，雙眼炯炯有神，有點不高興道：“我早已經(jīng)不是什么統(tǒng)制，我現(xiàn)在是大元朝的千戶。”

“是，統(tǒng)制大人。”老人有點固執(zhí)，或許說人老了有點懷舊吧。

就如世界上交通工具無論多么發(fā)達，但雙腳永遠是第一交通工具。

漢子瞪了老頭一眼，才道：“聽說鄂州城最近不是很安寧，阿里海牙大人非常關(guān)心鄂州的安寧，讓我過來問問。”

這人卻正是范文虎在“灌子灘大戰(zhàn)”倉皇逃跑后，被蒙古軍俘虜?shù)慕y(tǒng)制朱勝，朱勝俘虜后被劉整招降，然后被阿術(shù)主帥派到阿里海牙的虎頭山大營聽候調(diào)遣，以加強虎頭山大營的實力。

至于這個老人，卻正是范文虎府上的老人范恩。

范恩惡心了一番，才道：“統(tǒng)制大人明鑒，少爺確實已經(jīng)回到了府上。”

“哼，”朱勝雖然降了蒙古人，但畢竟是范文虎的老家將，在鄂州也有不少熟人，對于范天順回府的消息，剛回到鄂州的朱勝早已經(jīng)知道。

阿里海牙太渴望這一戰(zhàn)了，所以第一時間把朱勝派回了鄂州，也不擔心此人再次叛變，不過根據(jù)阿里海牙的經(jīng)驗，見識了蒙古軍的強大之后的降將，多半都是死心塌地為大元朝效忠。

“繼續(xù)說下去。”朱勝看著猶疑的范恩，有點憤怒，投降了蒙古之后，朱勝雖然被任命為千戶，可手下將士多半有異義，這次正好是自己立功的機會。

范恩低著頭，心中恨不得將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撕成碎片，但形勢比人強，又不得不假裝膽怯說道：“老爺對小的恩重如山，小的實在，實在不忍心。”

朱勝略微臉紅，他是孤兒，被范文虎收留，被范恩養(yǎng)大，從某一個角度去看，范恩可以說是他父親也不為過，只不過在萬山大營見到劉整，被劉整一席話打動，才甘心降了蒙古人：“范文虎一介膿包。”

想起灌子灘大戰(zhàn)，范文虎孤身逃跑，十萬弟兄死傷無數(shù)，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失蹤的失蹤，戰(zhàn)場如悲歌，心中大怒：“一將無能累死三軍，范文虎幾次救援襄樊，哪次不是拋棄部下逃跑？”

范文虎絕對是一個標準的逃跑將軍，他逃跑的路線一直到至元十八年與左丞李庭同率江南軍10萬、戰(zhàn)船3500艘從慶元入海征日。與忻都的東路軍會師后開往鷹島，本應立即進攻日本大宰府，但范文虎卻遲疑不發(fā)。他又無海上常識，見臺風前兆不知躲避。8月1日，遭臺風襲擊，戰(zhàn)船破損甚巨，士卒溺死過半。范文虎卻命大得很，抱船板漂流海中，被部將張禧救起。

直到此時，元軍的敗勢也并非無法挽回，張禧建議：因糧于敵，利用船壞將士無反顧之心，重整旗鼓，拼死一戰(zhàn)。可惜張禧看錯了對象，范文虎理所當然地拒絕了這個建議，反于8月5日擇堅船遁逃，棄數(shù)萬士卒于鷹島，取道高麗回國。

日本不亡非“神風”，乃范大將軍做總指揮，日本人吶，實在是想輸都難！

奇怪的是范文虎雖然在戰(zhàn)場上每戰(zhàn)必敗，但在官場上卻是當之無愧的常勝將軍！就連一代英主忽必烈也對這個一無是處的范跑跑極為器重。征日的慘敗，因他瞞報有術(shù)，直到第二年才真相大白（十幾萬人，不知道是怎么隱瞞），被革職查辦，注意，可沒殺。

僅僅過了一年，范跑跑便東山再起，“帝令立功自贖，練兵治械于揚州”。此后，范文虎的名字更是在史書上仍頻頻出現(xiàn)，內(nèi)容不是“升官啦！”便是“又升官啦！”。

范文虎，絕對是歷史的奇才，直到滅宋26年后，范文虎擔任大元朝的尚書右丞，在享盡了一生的榮華富貴之后，終于壽終正寢。

注意：壽終正寢。

真活見鬼了。

“這種把自己人送到對方刀口子之下的無情之輩，難道就這么值得你效命？”朱勝有點代入劉整的角色：“北原雄鷹，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遠征萬里不嘗敗績，大元朝皇帝忽必烈，雄才大略，睿智過人，大宋偏安，人力物力不足，將相不和，權(quán)臣弄國。”

“義，義父不若早點降了我大元，也好與我范增大哥共享朝廷。”

范恩之子范增，與朱勝等被范文虎無情拋棄，隨朱勝一齊降了大元，雖是這樣，但范恩卻一直不信，他不相信這個從小聽話的兒子會如此無情？

“孽子，孽子。”范恩須發(fā)顫抖：“別提這個孽子了。”

“既然義父這樣固執(zhí)，那也怪不得我無情了，他日稟告阿里海牙大人，大人責怪下來，范增大哥若有不測，就算做兒子的有心也無力回天，。”

“你，你。”范恩捂住胸口不停喘氣，良久才嘆氣，道：“少爺，少爺已經(jīng)勸服老爺，代父出征。”

“哼，殿前禁軍又不是他范家的家將，他范文虎憑什么可以隨意讓那小子代替出征。”朱勝不信，要知道前來救援的殿前禁軍，分奉日、驍騎等六軍，各二千人有余，加上各地附近，各軍統(tǒng)領(lǐng)各領(lǐng)萬人，他范文虎也只不過手握其中一軍而已。

“正是如此，少爺，少爺僅領(lǐng)一軍出征。”范恩眼里露出了強烈的擔憂：“自龍尾洲戰(zhàn)役后，鄂州水師不足，船只不多，人多了反而會耽誤行程，少爺計劃出奇兵迅速通過龍尾洲，直撲襄樊。”

“我就不相信，范文虎會舍得那小子去死。”朱勝有點生氣，灌子灘大戰(zhàn)，范文虎領(lǐng)十萬精銳，還不是被劉整阿術(shù)大軍伏擊，以少勝多，打得抱頭亂竄。

“殿前六軍，除了平南軍在老爺手中，其他五軍還不是只聽丞相旨意，現(xiàn)朝廷下旨讓李庭芝大人督軍，丞相又讓老爺出兵，老爺也是沒有辦法。”

“且，你也知道，老爺不善戰(zhàn)。”范恩遲疑片刻，實在不忍心詆毀范文虎聲譽：“還不如讓少爺出兵，少爺乃朝廷武功大夫，想來恩相也不會說什么。”

“至于其余五軍，都是老爺養(yǎng)的白眼狼。”范恩有點生氣。

朱勝終究不放心，道：“我還是不相信范文虎就舍得讓那小子去送死，你若有話不說到時出了差池，到時阿里海牙大人責怪下來，范增大哥也別想逃脫。”

“義父，義父終究老了，也要有人送終。”

范恩低頭不語，朱勝知道另有隱情，繼續(xù)道：“我朱勝在阿里海牙大人面前，還是可以說上幾句話，到時我大元朝滅了大宋，就是你們父子團聚之時。”

范恩眼睛亮了亮：“少爺雖然只領(lǐng)萬人，但李庭芝李大人也已經(jīng)決定發(fā)兵相助，可能也有兩萬余人。”

“李庭芝佯攻，范天順出奇兵，端得是好計算。”朱勝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