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已被宋軍攻陷?”呂文煥不敢相信的看著探子,一字一頓說道:“你是說建康已被宋軍攻下,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宋軍攻下有五萬大軍鎮(zhèn)守、固不可破的建康城”
探子有些心慌,其實他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因為宋軍派出大量的騎兵在周圍警戒,他們?nèi)齻€小隊都被宋軍的騎兵發(fā)現(xiàn),要不是他運氣好加上命大,想必早已死在這陌生的地方,聽得呂文煥不相信,他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卑職看到城頭還燃起戰(zhàn)火,城被巨大的火炸得粉碎,城墻也有數(shù)處破爛不堪”
“城墻下還有很多尸體沒有來得及清理,看樣子雙方傷亡都很大,宋軍連傷兵也來不及救援,慘叫聲就算十里之外也能隱約聽到,只可惜宋軍派出大量騎兵警戒,具體的情況卑職也不是很清楚”
“你看清楚了?城內(nèi)是否還有我軍的將士在抵抗?”呂文煥遲疑片刻,他回師建康,原本就是希望守軍和宋軍兩敗俱傷,自己能夠漁翁得利,如今看樣子自己的愿望已成功了一半,但最接近成功時他卻遲疑了,忍不住問道:“宋軍若是剛攻下建康,城內(nèi)或許還有ā動,或許還有我軍將士在抵抗?”
“再說,本帥知道建康城內(nèi)尚有石頭城,就算宋軍攻下建康城,石頭城固不可破,或許宋軍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占領(lǐng)建康城?”
探子不敢說謊,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事,若是自己說錯了,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生死問題,這可是五萬大軍生死的前途,思量了一下言語,道:“城內(nèi)也有硝煙,但不是很多,但卑職不敢肯定是否還有我軍兄弟在抵抗,卑職實在不敢肯定”
“但卑職所見,城外宋軍傷兵哀叫連連,城頭硝煙-茫尚未消,城也已被炸得粉碎,至于堅固的城墻,也被炸開了幾個口子,可見兩軍戰(zhàn)爭之烈”
“只是,宋軍騎兵太過于猖狂,卑職好幾次差點讓對方抓住,城內(nèi)具體的情況,確實不清楚,還請大帥原諒”
呂文煥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坐下來,右手無意識的擺動,宋軍派出大量騎兵警戒,肯定是為了控制城內(nèi)的消息不被傳出去,也就是說城內(nèi)的抵抗依然還在
但城內(nèi)的元軍應(yīng)該已被圍困在幾個地方,這也是探子只能看到幾處硝煙的原因,宋軍向來善用火在樊城的時候自己已深有體會,宋軍用火炸開城炸毀城墻,這也是宋軍之所以能夠迅攻下建康的原因
若是探子所說皆是實話,那么宋軍的傷亡恐怕也不少,再說建康畢竟還有五萬大軍,這些降的古漢軍雖野戰(zhàn)不成,但守城尚可宋軍倉促攻下建康,連傷兵也來不及救援,不過這同時也說明了建康城內(nèi)的抵抗依然存在,這才牽制了宋軍的兵力,使得宋軍連傷兵和死者都來不及照料
如今自己所在的江寧,若是急行軍只需要兩個時辰就能到達建康,兩個時辰后也只是日中時分,自己迅出兵,說不定還能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應(yīng)該有一定機會重奪回建康,自己再以建康為大本營牽制宋軍,相信伯顏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責(zé)怪自己
只是宋軍向來狡詐,特別是均州軍,宋軍能派出大軍阻擊自己,就說明了宋軍有一定的把握攻下建康,再說宋軍尚有一萬騎兵,自己可沒有辦法對付
“大帥,”一個著急的聲音打斷了呂文煥的思緒,卻是氣喘吁吁的探子,呂文煥也沒有心思責(zé)怪于他,點頭讓他說話
“宋軍、宋軍占領(lǐng)了湖熟,留守湖熟的兄弟不敵棄城而逃,但宋軍派出大量騎兵截斷了兄弟們的后路,五千兄弟無一幸存”探子說完,全身無力的倒在地上:“宋軍騎兵、宋軍騎兵殺人不眨眼,到處都是兄弟們的慘叫,到處都是兄弟們的鮮血”
呂文煥目瞪口呆的看著不顧軍紀(jì)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探子,不敢相信問道:“你說宋軍騎兵出現(xiàn)在湖熟?湖熟五千人,竟然連一天也守不住”
“火哀莫大于心死,信使雙眼無神的看著呂文煥,喃喃說道:“宋軍用火炸開城騎兵沖進城內(nèi)大開殺戮,我軍被炸死的兄弟不知幾何,被殺死的兄弟是數(shù)不勝數(shù)”
“我軍只好撤出湖熟,然而半路又遇到了宋軍的騎兵主力,數(shù)不清的騎兵蜂擁而來,兄弟們皆不是一合之眾,宋軍騎兵非常厲害,肯定是宋軍騎兵中的n銳”
呂文煥揮了揮手,讓信使離開,仿佛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喃喃說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宋軍攻下湖熟,截斷了自己的后路,宋軍攻下建康,攔截了自己的去路,宋軍莫非想置自己于死地?江寧,難道是自己的埋骨之地?
歸順大元朝將近三年,自己謹(jǐn)慎行事如履薄冰,然而曾經(jīng)效力的宋軍,仿佛換了一個人,特別是均州軍,是處處讓自己舉步為難
自己怎么就倒了半輩子霉,自己堅守襄樊時,朝廷就像一盤米糊,怎么搞也搞不清,自己歸順大元朝之后,朝廷最大的ān賊賈似道干脆掛掉,朝廷也像模像樣的干凈起來,又出了均州軍張貴這么一個力挽狂瀾的家伙
開弓就沒有回頭箭,自己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也就再也沒有回頭路,既然這樣,自己唯有拼一把了,若是按照信使所說,宋軍的騎兵大部已派往湖熟,自己還有一絲機會
“命令,全進軍建康,今晚進建康”
離建康尚有數(shù)里,但張鐵已經(jīng)被數(shù)支宋軍騎兵ā擾,騎兵的人數(shù)不多,一般也就十幾人,他們往往一擊即退,出其不意的跑過來,然后放了幾支冷箭就跑人,但宋軍的倉促加堅定了張鐵的信心,宋軍若不是建康兵弱,恨不得自己盡快趕到建康,也就不會派人過來ā擾自己,以拖延自己的進軍度,想到這里,張鐵是興奮,大聲喊道:“兄弟們,再快點,宋軍越是就越是說明了建康還有我軍的兄弟在抵抗”
“宋軍兵弱,都給老子加快步伐,今晚進建康休息”
“頭,你看”眼看建康就要眼前,一個小兵突然叫了一聲,張鐵抬頭看去,只見建康城頭所謂的硝煙已經(jīng)沒有,但城下還有破爛的大營,大營內(nèi)還時不時傳來聲音,無數(shù)的宋軍擠在城附近,看來他們都已知道元軍進攻而慌張的往城內(nèi)跑
在城墻之上,是寥寥無幾的宋軍,他們著急的在城墻上奔跑,但可以看得出他們的疲倦,還有就是慌張,再仔細(xì)聽一下,城內(nèi)還隱隱約約傳來殺戮
張鐵大喜,高聲呼喊:“兄弟們,宋軍還沒完全占領(lǐng)建康,兄弟們,跟老子沖進去,咱們就立大功了”
大兵小將也看到了宋軍的慌也看到了立功的希望,南下開始,山東漢軍一直被宋軍憋著打,心里的那口氣早就已升到了n口,如今看到有機可趁,大軍開始如水一般向建康沖過去
眼看宋軍加慌元軍興奮得差點要哼哼起來,眾人都是鼓起勁兒往前沖,然而現(xiàn)實很快就讓他們遇到了障礙,寬闊的青溪護城河把他們堵住了,青溪中橋的宋軍已是嚴(yán)陣以待,大概五百宋軍虎視眈眈的擋在橋的另一邊,在他們身后是慌的宋軍傷亡,而他們面前簡易的拒馬組成的防線看起來不堪一擊
“給老子殺過去,宋軍擋不住我們”張鐵大喝一聲,但卻拖慢了半步,誰都是傻子,明知道送死還要沖上去,但還真有不少傻子,特別是在張鐵那一句:“第一個沖進建康,老子向大帥為他請首功,官升三極”
“建康城我們加熟悉,只要我們沖進去,建康就是我們的了”
這也是實話,這些山東漢軍跟從董士選南下進入建康,郭平率領(lǐng)的均州軍及兩淮將士,還沒有成軍呢?眾人一想,還真是這么一回事
“殺啊”小兵大將手執(zhí)盾牌沖了過去,青溪中橋的另一側(cè),弩箭如飛蝗一般開始籠罩在他們頭上,帶給他們的是無盡的傷亡
傷亡、死亡不斷出現(xiàn),一個小兵倒下,然后跟在后面的士兵再跟上來,再倒下去,血很快就凝成小溪,然后順著橋面流進青溪護城河,此時正值冬日,河水緩慢不足,血很快就染紅了河水,元兵還不時從橋面上掉下去,濺起水ā
“殺,殺鐵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青溪中橋的防線看起來不堪一擊,但自己至少已經(jīng)投入了一千人,至少有五百人死在那一寸防線之前,宋軍的強弩、鐵槍仿佛永不疲倦一般,還有那一道簡單得幾乎可以忽略的拒馬組成的防線,仿佛隨時都可以被攻下來,但仿佛又永遠(yuǎn)也不能突破
“放箭”陳瀟毫不疲倦的吶喊,隨后大手一揮:“刺”
弩箭,如飛蝗一般向前飛去,鐵槍如靈蛇出一般,刺向元軍的盾牌、或是盾牌之間的漏在他們面前,至少已經(jīng)倒下了五百元軍,但還有多的元軍奮不顧身的沖上來,他們由于人數(shù)太多以至于被堵在橋面上,有些倒霉的小兵甚至被擠到橋下,落入水中,給這寒冷刺骨的青溪增添了無數(shù)水鬼
元軍的拼殺,終于得到了效果,縱使鎮(zhèn)守防線的五百將士皆是軍中n銳,但經(jīng)過將近半個時辰的拼殺,疲倦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每次上弩,仿佛用盡千鈞力氣一般,怎么也提不起任何一點力氣
鐵槍也已變得無力,平素n壯的漢子,此時也是緊皺眉頭,他們每刺出一槍,隨時都有可能拔不出來,簡單的拒馬,已經(jīng)開始變得有些凌宋軍也已經(jīng)開始了傷亡
陳瀟多了一分緊張,若是攻城略池,就算是戰(zhàn)死沙場也不足惜,然而如今卻是敵之策,他總覺得將士無聲無息的死在這里,是對英勇將士的一種恥辱
“陳瀟,夠了”身邊突然出現(xiàn)一名小將,卻正是程鵬飛率領(lǐng)三百人過來接應(yīng),連忙道:“事已至今,成與不成就看呂文煥的了,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
陳瀟轉(zhuǎn)眼看去,東前一片但士兵已全部進城,計劃到了這一步,確實是已到了應(yīng)該撤退的時候,于是陳瀟打了一個呼嘯,程鵬飛帶過來的士兵迅上前掩護,剩余的兵卒脫離戰(zhàn)場往建康城內(nèi)撤退
“嘭”的一聲,防線被炸得破碎,一些貪功的元兵也被砸死,橋另一邊的張鐵卻真正興奮起來,若是宋軍僅是撤退,他說不定不敢追擊,但橋頭竟然起了爆炸,那肯定是宋軍真正的狼狽而逃
于是命令大軍迅沖過去,趁著城還沒有來得及堵住的時候占領(lǐng)東他也看到宋軍留在城外的傷兵在這段時間都進了城,而且張鐵看得清清楚楚,這些都是宋軍的傷兵
“宋軍在青溪中橋設(shè)防,張萬戶被堵在青溪中橋”十里之外,呂文煥停住了腳步,等候張鐵的消息,每次看到信使,他的右眼總會忍不住跳動,他希望聽得好的消息
身邊僅存的四萬大軍,是他孤注一擲的資本,是他唯一的資本,此戰(zhàn)若敗,他絕對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因為失敗就意味著死亡,他不認(rèn)為大宋還會留下自己一條命,就算大宋朝廷能夠留下自己的一條狗命,但均州軍的張貴呢?
他知道均州軍向來不按照常理出牌,就算是大元朝的萬戶,送到京城之后也是一樣不顧朝廷命令而處死,而他相信張貴也非常樂意處死一個降將,而且這個降將當(dāng)初還引起了不少轟動,為的就是殺儆猴
“大帥,張萬戶攻下橋頭防線,宋軍倉皇之間想炸毀青溪中橋而沒有成功,如今張萬戶已率領(lǐng)前鋒開始攻打東
呂文煥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命令張鐵迅占領(lǐng)東
縱使呂文煥向來穩(wěn)重,如今竟然也多了幾分動,如今建康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如履薄冰,不成功則成仁,他不想死,他不敢面對死亡,就如當(dāng)初在襄樊時的那樣,真正到了面對死亡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信心能夠平和的面對死亡
他鼓不起勇氣,他甚至早已給自己想好了死亡的借口,但最終他還是走上了一條可恥的道路,大哥呂文德雖死得不光榮,但至少要比自己還要好,難道不是嗎?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歷史是由勝利者寫,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權(quán)力去改變,但自己若是能夠攻下建康,或許迎接自己的將會是另一種命運
“大帥,張鐵攻入東遇到宋軍的拼死抵抗,大軍被堵在東請大帥出兵”
呂文煥終于下定決心,攻入建康,為自己的前途與命運壓上最后的籌碼,呂文煥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兄弟們,奪回建康”
四萬大軍,被喚起最后的情,他們向著建康沖過去,宋軍的阻擊像瘋了一般,數(shù)十名、數(shù)百名騎兵瘋狂的向呂文煥發(fā)起沖擊,呂文煥丟棄了心中最后的一絲疑他認(rèn)為這是兩軍最后的瘋狂,無論是自己還是宋軍,都投入了最后一點力氣
姜才看著向元軍毫無懼-的沖過去的騎兵,緩緩的放下手中的千里眼,轉(zhuǎn)身擦了擦眼睛的淚水,他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流淚,然而看到他們無畏的沖向死亡,他卻怎么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如珠
他原以為自己早已沒有淚水可流,然而看到明知不敵,依然高舉大刀,高喊口令,前赴后繼的沖上去,迎接他們的是大刀,是弓箭,是長矛,是死亡,然而他們卻毫不遲疑
他們,明知道是死,還是一如既往然而,他們原來卻不用去死
他們只是用他們的命,給宋軍一個全殲元軍的機會,他們原不用死
“他們原不用死”郭平緩緩說道:“但他們知道他們的意義,他們用死亡,打消了呂文煥最后的念頭,給了我軍全殲呂文煥的可能,也使得我軍的傷亡降到最低”
“還有多,”郭平淡淡的指著青溪中橋,指著東指著城墻上的宋軍,大聲說道:“他們原都不用死,但是他們選擇了自己的道路”
“是我,是我親自把他們推向了死亡,對付呂文煥有很多種方法,但是我卻選擇了最殘忍的一種方法,孰對孰錯……”
“我不知道后人將會如何評論,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我每天想的就是殺多的元兵,殺多的元兵,我一覺醒來,我就會看到無數(shù)無辜的生命在我腦海中吶喊”
“我每天醒來,我都會感覺到無數(shù)的冤魂在我腦海中糾纏,他們、他們也是一條生命,他們或許只是一個農(nóng)夫,曾經(jīng)的農(nóng)夫,他們或許只是一個小民,勉強果腹的小民,他們或許只是一個乞丐,但如今他們都是一個劊子手”
“我們也是,我們也是一個劊子手,殺人者恒被殺,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會死,但只要我還能睜開眼睛,我就會殺人,我為大宋殺人”
“我的心其實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痛苦”這是郭平心中最后要說的一句話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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