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外,蔡河像是一條蜿蜒的絲帶向南不斷延伸,雖是傍晚,來往舟船客商依舊眾多。
遠遠望去,綿延的火光順著湖水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最終和那座黑暗中依舊耀眼的城市連接到一處。
“大郎,這次你實在太沖動了,如今整個開封府都傳遍了,冠軍侯沖冠一怒為紅顏,這對你以后步入官場可不是個好事情。”
劉奉世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神情里難以掩飾的惋惜。
“勞煩老大人惦念了,離開郴州許久,能夠回去也不錯。”呂璟笑了笑,再次朝劉奉世施禮,目光隨后落在后方的幾人身上。
沒有太多瑣碎的言語,呂璟起身向前,和劉赟、秦湛依次相擁,兄弟之間,說什么都是多余。
“走了,官家可是下了嚴令的。”笑著揮了揮手,呂璟從劉赟手中接過一匹小馬駒,踏上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漕船。
水手們整齊的呼喊起號子,蔡河之上水波猛地一蕩,巨大的漕船頓時如箭一般向南駛?cè)ィ芸炀涂床坏桔欅E。
“處度,等此間事了,我們也一同回郴州看看吧。”
經(jīng)過在大理這段時間的磨練,劉赟不僅為人沉穩(wěn)許多,身材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臃腫。
秦湛點了點頭,想起正在趕往郴州城的老父,目中的思念之意難以掩飾。
“我們也回吧,明日官家在集英殿招待遼國使節(jié),可不能丟了我大宋的臉面。”
劉奉世開口的同時已經(jīng)扭身回返,背影在這一刻顯得略有些傴僂。
......
漕船沿著京東西路茂密的水網(wǎng)一路南下,兩日之后就到達了南京應(yīng)天府,在這里稍作停留之后,呂璟一行人繼續(xù)向南,途經(jīng)蔡州、鄂州,終于抵達荊湖南路的潭州。
漕船在這里已經(jīng)到達終點,呂璟歸心似箭,直接搭上一支南下的商隊,繼續(xù)往郴州趕去。
兩日的旅途疲累之后,郴州已經(jīng)近在眼前。
“官人,奴聽聞濂溪先生曾在這里開設(shè)書院,想必郴州會是個山水優(yōu)美,文治興盛的地方吧。”
車隊暫時在路途停歇,李師師小跑著來到呂璟身邊,心中既歡喜卻又忐忑。
經(jīng)過呂璟暴走簡王的事情,別說是尋常看客不敢再接觸他,就連礬樓也覺得燙手,最后干脆直接送給呂璟做了順水人情。
能夠脫離風月之地,李師師自然心中歡喜,只是想到呂璟家中已有妾氏,又覺得不知如何自處。
“郴州啊,比不得東京城繁華熱鬧,不過卻有一種很讓人著迷的活力。”
呂璟笑著摸了摸李師師腦袋,對于這個如今不過十二歲的小娘,他心中還真的沒有多想,只是當妹妹看待罷了。
至于所謂的婚約,呂璟沒有提,李師師似乎也將此事忘記。
“大郎?咱們該出發(fā)了,到達郴州正趕上吃一頓午飯。”
兩人正交談間,商隊主人邁步走來,笑著開口說道。
“好嘞,一路上多謝龔大伯照料,小子也是思鄉(xiāng)心切啊。”
呂璟笑著應(yīng)下,示意李師師等人都登上車架,隊伍繼續(xù)向南趕去。
大約兩個多時辰的功夫,重重山林之中,郴州城終于隱隱在目中顯現(xiàn)。
“大郎你有些時候沒回郴州了吧,拖了那位冠軍侯的福,如今這里可是不得了。”
龔正約莫四十來歲的年紀,家中世代在荊湖一帶行商,如今也是正巧被呂璟等人趕上。
“是啊,有些時日了。”呂璟抬頭向遠處望去,乍看之下,郴州城還是原先那副模樣,只是若仔細品味,立刻就能察覺到其中的不同。
最鮮明的,就是來往人流的增多,村落的聚集地也擴展到了城北一帶,山嶺間盡是屋舍交織。
在城墻的外圍也出現(xiàn)了很多百姓居住,城中原本規(guī)劃的區(qū)域顯然已經(jīng)不能滿足需要,到處可見來往穿梭的行人。
“大郎,若是沒什么要緊事,不如等老伯處理完這批貨物,就請你們?nèi)ヒ娨娛烂妫俊饼徴秊槿撕苁菬崆椋鲃娱_口相邀。
呂璟本來想開口拒絕,不過想起那前幾日朝廷剛剛頒發(fā)的詔令,又動了先暗中打探的心思,當下開口應(yīng)下。
商隊在郴州北門停下,經(jīng)過廂軍兵丁一番查驗過后,直接朝市集密布的東街行去。
“大郎你看到了嗎,在這郴州,軍巡鋪兵丁都是隨時在外面巡邏的,雖說過往商稅貴上一些,大家卻都愿意來這里做生意。”
呂璟順著龔正的指點向外看去,果然察覺許多身著號衣的兵丁在四處巡邏,周圍百姓也表現(xiàn)的一切如常。
商隊繼續(xù)向前,龔正沿途也碰到了不少相熟的客商,接連開口言語。
“官人,這些外來客商怎么好像都在去同一處地方?”四處觀望的翠兒率先發(fā)現(xiàn)異常。
搖了搖頭,呂璟心中也有些詫異,眼看著車架不斷向東街深處行去,周圍的建筑也變得越來越熟悉。
離開這里一年多的時光,無數(shù)熟悉的人和事在這一刻忽然充斥腦海,呂璟竟然有一種立刻跑回家中的沖動。
“官人你快看,那是什么?”畫屏的聲音將呂璟從思緒中驚醒,目光掠過車架,他的心神也很快被吸引。
嶺南食府!一如往日的熱鬧模樣,只是不同的是,在食府對面,一處占地更加寬闊,屋宇足足修建了四層的建筑傲然屹立。
在這棟建筑旁邊還修建了寬闊的廣場,那些之前見到的客商們?nèi)缃窬投纪?吭诹诉@里。
“嶺南中介所,幾月前剛剛新?lián)Q的地方,夠氣派吧。”
龔正示意小廝們停好車架,話語里難掩自豪。
綿延十余間的建筑面積,石木混搭的建筑方式,磅礴而又不失精致,來往人流竟比對面的食府還要眾多。
呂璟站在廣場之上,眼看著龔正和幾個相熟的客商打過招呼,一同向中介所內(nèi)行去,心中忽然有一種特殊的情緒涌現(xiàn)。
這里,就是他親手打造的郴州?
“官人,龔大伯怎么被人趕出來了?”呂璟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翠兒的呼喊聲就響了起來。
再看那人流繁雜的中介所外,龔正固然被一群痞氣十足的小廝聯(lián)手趕了出來,他氣不過開口理論,竟直接被一頓棍棒亂打,帶來的貨物散落了一地,模樣十分狼狽。
“你們在這里等著,我去看看。”呂璟朝翠兒示意了一下,邁步向前走去。
“你們這些天殺的家伙,中介所規(guī)矩一向如此,怎么到了你們這里就要憑白漲出兩成抽頭,這不是明搶嗎?”
龔正捂著額頭,仍舊在大聲叫喊,希望引起其他客商的反應(yīng)。
“老不死的,我們郴州商會立下的規(guī)矩也敢多言?”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沒有人站出來施以援手,迎接他的,只有那些小廝更加兇狠的毒打。
“你們......”龔正被打了一個趔趄,眼看著就要摔倒,忽然感覺身后有人扶了自己一把,穩(wěn)穩(wěn)站住。
“大郎?此事與你無關(guān)......”龔正回身觀望,發(fā)現(xiàn)正是路途上自己很賞識的后生,當下連忙開口勸阻。
只是呂璟此時早已經(jīng)邁步走到那些小廝的面前。
“把你們管事的叫來。”呂璟負手說道。
“你算什么東西,你說......”小廝們揮舞著手中棍棒,神態(tài)依舊囂張,周圍人看到這一幕,也是暗自嘆息不止。
這個后生膽量不錯,然而對于這些渾不吝的家伙卻終究無用。
然而,呂璟接下來的動作卻很快顛覆了所有人的想象,看似書生模樣的他竟然當先出手,一拳就將為首的小廝撂倒!
不僅如此,短短十多個呼吸功夫,四五個手拿棍棒的小廝,竟然都被他一一放倒,除了喘息劇烈一些,毫發(fā)無傷!
“龔大伯,可敢跟某入內(nèi)討個公道?”呂璟看都懶得看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小廝,在戰(zhàn)場上磨練許久,這些家伙還不是他的對手。
龔正猶豫了一下,目光掠過地上隨處散落的貨物,終究點了點頭,在一片嘆息聲中隨著呂璟進入中介所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