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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忽悠忽悠忽忽悠悠

60.忽悠,忽悠,忽忽悠悠

一個深秋的午后,楊昊從五軍大元帥府飛馬直入郡公府,穿儀門,走抄廊,轉(zhuǎn)彎抹角,直抵宣明堂外才下了馬,又一陣風(fēng)似的穿堂過室,過了三層簽押房,從暗門抄近路進(jìn)入第四進(jìn)的小書房院子,

一株落光了葉子的棗樹下,呂芮正一個人靜靜地躺在搖椅上,臉上蒙著個手絹,愜意地曬著太陽,楊昊咳嗽了一聲,從她身邊路過,帶起的一陣風(fēng)吹掉了蒙在她臉上的絲質(zhì)手絹,呂芮閉著眼正睡的香甜,嘴角微微上翹,勾勒出微笑的臉,

楊昊見她沒有動彈,便又折身回去,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說:“回屋睡,別凍著了?!?

他回到書房,先抄著銅盆里的涼水洗了把臉,用衣袖一擦就端坐在了書案前,

楊昊從貼身文袋里拽出一封信,拿了剪刀剪開書信一角,費(fèi)力地將信紙從信封里拽出來,那是一種用絲棉特制的紙張,堅韌結(jié)實如羊皮,用力撕扯不易爛,用水浸泡三天三夜紙上的字跡仍如新寫的一樣,但有一樣,這種紙十分怕火,放在火邊輕輕一烤就會發(fā)黃變脆,用嘴輕輕一吹,就灰飛煙滅了,

呂芮進(jìn)來了,雙手捧著一碗茶,迷瞪著眼,臉上掛著剛睡醒的慵懶,腳則像踩在棉花團(tuán)上一個勁地發(fā)漂,整個人懶洋洋的,似乎站著也能睡著,

她把茶碗放下,就杵在那心不在焉地為楊昊磨墨,

楊昊擺手說道:“去去去,犯困就邊睡去,我這不需要你侍候?!?

呂芮聽到侍候兩個字,眼睛突然一亮,說:“你要侍候我。”楊昊白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有那么多人伺候你,你還知足,我聽說你把衣?lián)P喚來喚去,跟喚一條狗一樣,你可真有本事啊?!眳诬怯挠囊粐@,說:“有什么法子,我不狠些,就無立足之地了?!?

楊昊笑罵道:“你呀,先不知足,你瞧瞧這府里統(tǒng)共就你跟晴兒兩個,那位現(xiàn)在是觀世音菩薩附體,矜持的像尊佛,讓他親近不得,算來算去不就你一個得寵嗎,萬千寵愛于一身,你還不知足,你出去打聽打聽,別說我一個大元帥,當(dāng)朝郡公,就是刺史將軍們,哪個家里沒個十個八個的,茶壺一個茶杯十個,誰個有你受用?!?

呂芮聽了這話,仍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說:“我這一個茶杯配你一個茶壺,不錯,可,五軍大元帥、當(dāng)朝郡公,自打您從大同川回來,幾日了,你我夫妻恩愛如何,你可曾碰過我一下,就算我體諒你,奈何她們一個個饑渴難熬啊。”

楊昊笑罵道:“滾一邊去,再敢胡言亂語,從此打入冷宮?!?

呂芮道:“喲,瞧你能耐的,你這一個大茶壺照管不來一個小茶杯,好意思兇嗎,換成我是個男子漢,我就找個茶碗在里面倒半碗茶躺里面淹死算了?!?

楊昊不禁有些氣短,支吾道:“這,這,我這不是忙嗎?!?

“你當(dāng)然忙,忙著跟下屬們喝酒,忙著帶你義子出去打獵,忙著陪你的侄兒侄女們瘋……您什么時候有空到我這忙忙呀?!?

楊昊笑了,說:“你別吵了,等我寫完這信,我就和你姐妹忙忙?!?

呂芮聽的心花怒發(fā),精神一振,墨磨就勤快了,卻見楊昊寫兩句,就咬著筆桿發(fā)會呆,心里又有了氣,催促道:“你倒是寫快點啊,一封信要寫多久啊。”

楊昊說:“好久沒寫東西了,現(xiàn)在是提筆忘字啊?!?

呂芮道:“現(xiàn)在知道寫東西費(fèi)腦子了吧,當(dāng)初勸你不要把穆瞳派出去,你不聽呢?!?

穆瞳在豐州時就是楊昊的書辦,文章華美,更兼悟性極好,楊昊兵敗逃入大漠后,他和呂小楓、秦思虎糾集了一伙人在邊境以走私食鹽為生,被官軍清剿無處藏身,先后投奔了昊天商社,呂小楓被吳成龍留在昊天洛陽總社,他則被調(diào)往河洛、山東之地的分社里歷練,

楊昊東山再起后,二人他派信使送信給楊昊要求返回西北,楊昊沒有答應(yīng),而是鼓勵他們繼續(xù)留在昊天商社,扎下根,學(xué)好本領(lǐng),并許諾將來必有重用,

呂芮提起穆瞳自然有她的用意,她是想借穆瞳牽出呂小楓,

呂芮想在小長安借她孺人的身份做點生意,賺點小錢,她自己又不方便出面,呂芳和顧大華雖然能干,畢竟腦子不太夠用,身邊沒有一個得力的人,這才想起呂小楓,呂小楓倒是愿意回來,但楊昊不愿意,

呂芮也知道楊昊不喜歡呂小楓,不敢正面勸說,只能見縫插針那些話旁敲側(cè)擊,

楊昊曉得她的心思,故意裝糊涂,卻笑道:“穆瞳能干是能干,但即使他在,這件事他也不能插手,這是刺馬營里的事,唉,觀軍容使的觀字怎么寫,我最近老是提筆忘字呢?!?

呂芮心里默默一嘆,俏眼白了楊昊一下,說道:“你呀,什么叫提筆忘字,你是根本就不會寫好不好?!边呎f邊用手蘸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了,

楊昊捏捏她的鼻子,說:“會寫兩個字了不起啊,我只是不會寫正體字罷了?!?

呂芮朝他吐了吐舌頭,問:“誰要做觀軍容使了,那可是個大官啊。”

楊昊道:“大則大矣,卻是如空中樓閣,好看不中用啊?!?

呂芮驚道:“我聽說做這官的多是太監(jiān),誰要升官了,仇士良么,哎喲,我說你是不是糊涂了,他那樣害你,你還要保他升官。”

楊昊說:“明升暗降,有什么不好?!?

呂芮說:“就你聰明,明升暗降的把戲,他難道就瞧不出來,人家肯就范,我看你這信不寫也罷,寫了也是白寫。”

楊昊抬頭笑道:“你再這么吵下去,這信我一天都寫不完?!?

呂芮無奈地閉了嘴,她在楊昊對面安靜地坐了一會,輕手輕腳地走到院子里,看養(yǎng)在缸里的兩只金魚,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她又折了回來,躡手躡腳地站在楊昊背后,兩肘撐在他的背上,趴著看他寫信,楊昊用空白紙把寫好的兩頁信蓋住不讓她看,

呂芮嘟噥了一句:“小氣鬼?!?

楊昊終于寫完了最后一個字,正要檢查一邊,呂芮已經(jīng)一屁股坐進(jìn)了他懷里,櫻桃小嘴火速遞到,楊昊被她撩的火起,抱緊她的頭,狠命地親吻著她的唇,氣喘吁吁地說:“姓呂的,看爺今天怎么收拾你?!?

呂芮一邊解他衣帶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道:“怕你,來,看誰吃了誰?!?

她解開楊昊衣衫,楊昊也把她剝了個干凈,原想就著公案行事,又怕把墨打翻,污了自己半日的心血,于是就抱她起來,望側(cè)室去,那兒有張胡床,是楊昊辦公累了后休息用的,現(xiàn)在就成了兩人的歡樂場,

兩人嘴對著嘴,舌裹著舌,糾纏的難解難分,忙活的熱火朝天,猛然見聽得門外東方蘭喊:“大帥,阿斯密酋長來了。”二人同是一愣,一時都僵在了了那,這時就聽到院子有人朗聲大笑道:“楊大帥,恕我無禮,直接闖進(jìn)你的寢帳啦。”

楊昊忙推開呂芮,一邊穿衣,一邊答道:“阿斯密,你先別進(jìn)來,我出去見你?!?

呂芮聽了這話,又恨又羞,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兩只手不管不顧,雨點般地打過去,楊昊招架不及,慌忙撤退,一溜煙地逃了出去,

阿斯密就是曲澤部的首領(lǐng)阿斯?fàn)柮埽瑑赡昵八チ颂宋饔颍蚵犇抢锏暮陶f“阿斯?fàn)枴边@個詞是“狗屎”的意思,他便不愿意再用了,就把爾字音去掉,改名為阿斯密,

曲澤部游牧在賀蘭山以西,以蓄養(yǎng)烏龍駒聞名,昔日曾被楊昊征服而成為豐州的盟友,楊昊兵敗豐州失陷后,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先是被朔方鎮(zhèn)奪占了位于賀蘭山以東的幾處牧場和險關(guān)要隘,迫使他們西遷,后又被回鶻人擊敗,被迫每年向回鶻王庭上貢三千匹烏龍駒,苦不堪言,

回鶻崩潰后,他們本想能喘一口氣了吧,不想吐蕃人又趁勢而入,吐蕃雖然已經(jīng)衰落,但實力較之曲澤部還是要強(qiáng)得多,阿斯密再次戰(zhàn)敗,不僅要將上貢回鶻人的三千匹烏龍駒轉(zhuǎn)而上貢給吐蕃,而且還多出了一項義務(wù):出兵協(xié)助吐蕃人攻略大唐西部邊境,

吐蕃人何等的精明,他們現(xiàn)在實力衰落不敢輕易招惹唐軍,就拿曲澤部去當(dāng)炮灰,勝固然喜,敗亦可消耗唐軍的實力,減輕對自己的壓力,

王家執(zhí)掌朔方時,阿斯密還打過幾場勝仗,雖然損失也不小,但得失之間還算能過的去,現(xiàn)在卻不行了,肖恩清鎮(zhèn)朔方時,強(qiáng)兵猛將如云,曲澤部是打一場敗一場,吐蕃人見他失敗,非但不出兵相救,反而在背后舉起屠刀,準(zhǔn)備宰掉這個附庸,自己先吃個飽,

萬般無奈下,阿斯密只好厚著臉皮,遣使者來小長安求見楊昊,表示愿將每年三千匹烏龍駒進(jìn)貢給楊昊,做唐國的附庸,

楊昊提了一個條件,要求曲澤部內(nèi)遷至賀蘭山以東,黃河以西的狹長地帶,直接置于朔方鐵騎的看管之下,如此則可做自己的盟友,每年三千匹烏龍駒的貢額可以減少一半,遇到災(zāi)荒年景酌情可以免除供奉,

阿斯密自然知道自己一旦離開了故地,只怕從此再不得自由,快則三五年,慢著七八年,早晚被楊昊連皮帶骨一口吞下,但是不順從呢,

吐蕃這一關(guān)就過不了,西北之地如今兩強(qiáng)并立,不投楊昊就投吐蕃,在夾縫里求生存,沒戲,阿斯密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投靠大唐更有前途一些,他是這么算計的,即使將來徹底淪為楊昊的附庸部將,聽?wèi){他的調(diào)遣,但自己部落首領(lǐng)的地位仍可保全,自己的族人也不會被拆散,自己仍然可以憑借飼養(yǎng)烏龍駒的不傳之秘,在大唐做個富家翁,

唐人需要自己的馬,非常之需要,至于吐蕃人嘛,他們生活中高高的天脊冰原上,有各種各樣的好馬可供選擇,烏龍駒的優(yōu)勢并不明顯,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吐蕃人做生意不太講規(guī)矩,這一點比唐人更加可惡,唐人無非是拖延拖延貨款,或借故克扣一點小錢,吐蕃人呢,看你不爽人家就公然拒絕付款,這跟搶有什么兩樣,

唔,還是有區(qū)別的,貨物被搶了至少可以報官吧,雖然沒人敢受理,但至少可以博人同情,如此被人家買去,真是……哭都沒眼淚,

這還不算,最讓自己氣氛的是,吐蕃人從來都是把弱小的盟友當(dāng)奴隸使喚,這點,就遠(yuǎn)遠(yuǎn)不及大唐的皇帝,至少人家在表面上還是很尊重誠心歸附的化外之民的,

阿斯密答應(yīng)了內(nèi)遷賀蘭山以東的要求,不過他也有個條件,他要求由自己親自派遣使者進(jìn)長安向唐朝皇帝進(jìn)獻(xiàn)歸附文表,而非先向西北五軍兵馬大元帥府遞交歸附文表,再有楊昊轉(zhuǎn)呈皇帝,向皇帝直接遞表,和由皇帝的大臣轉(zhuǎn)呈,在長安做過國子監(jiān)學(xué)生的阿斯密是分的清內(nèi)中的玄機(jī)的,

這個要求雖然無禮,也的確讓楊昊惱火了一陣子,但最終他還是答應(yīng)了,

這讓阿斯密很興奮,什么雄震西北的五軍大元帥,也不過如此嘛,我阿斯密一出馬就小有斬獲,待我我好好準(zhǔn)備一番,豈非要把你忽悠死,這么一想,阿斯密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當(dāng)初答應(yīng)楊昊內(nèi)遷的條件了,

有什么辦法說服他,讓自己留在賀蘭山以西呢,

再強(qiáng)大的帝國都有衰落的時候,吐蕃是這樣,回鶻也是,大唐不也是嗎,楊昊呢,他什么時候衰落,六年前他也曾十分強(qiáng)大,結(jié)果呢,自己剛和他結(jié)盟,他就敗落了,而且是一敗涂地,這回呢,他又能強(qiáng)大多久,

當(dāng)然這些念頭,阿斯密也就在心里想想,如果沒有長安城的那位神秘訪客的到來,他還是鼓不起勇氣公然去小長安忽悠那位風(fēng)頭正勁的五軍大元帥,自己的小命如今就捏在人家手里,忽悠,有心無膽啊,

但是那位神秘訪客給他開出的條件實在誘人,誘人到阿斯密決定孤注一擲,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加上全部族未來百年的時運(yùn)來豪賭一把,成則,自己將從此以偉人之名載入曲澤部的歷史,再變成傳說傳說中的英雄,再封為神話中的神,

倘若失敗的話……

就讓愚蠢的阿斯密死無葬身之地吧,

打定主意后,曲澤部首領(lǐng)阿斯密就帶著他的十三個花枝招展的女兒(義女)、一千匹膘肥體壯的烏龍駒,八十車皮草珠寶在兩千名騎士的護(hù)衛(wèi)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小長安,他要給這位年輕和五軍大元帥攀攀關(guān)系,灌灌迷魂湯,趁其不備,擺他一道,

大約六年前,楊昊和當(dāng)時還叫阿斯?fàn)柮艿那鷿刹壳蹰L曾經(jīng)在賀蘭山下見過一面,那次會晤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彼此都給對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因此當(dāng)楊昊見到眼前這個身材臃腫,面容浮腫,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時不禁吃了一驚,問:“草原上的日子很難熬嗎,我的阿斯密為何蒼老成如此模樣?!?

阿斯密爽朗地笑道:“草原清苦,草原兒女的生命之火總是那么短暫,阿斯密身為族長,為了部族的利益不得不加緊燃燒自己,故而未老先衰,倒是大帥的生命之火越燒越旺,日子越來越興旺發(fā)達(dá),不僅風(fēng)采如昔,而且更加煥發(fā)了少年情懷啊,:

阿斯密忽然恭敬地向楊昊施了一禮,說道:“今日是我來的不是時候,攪擾了大帥的好事,萬分致歉。”

楊昊正不解其意,忽見東方蘭不停地向自己努嘴,這才明白自己的臉上沾滿了呂芮的唇印,他用衣袖擦了一把臉,哈哈一笑道:“失態(tài)了,失態(tài)了?!?

阿斯密說:“不,不,不,這青天白日的,大帥有此等心境,可見日子過的滋潤啊,瞧我阿斯密,雖然是一部首領(lǐng),那過的是什么日子呀,殫精竭慮,連頭發(fā)都熬白了。”

楊昊道:“我知道你們現(xiàn)在的難處,但是有什么辦法呢,你們四面都是強(qiáng)敵,身處狼窩,不想被狼吃掉,就得時刻警醒,如此怎能不心力交瘁,如果你答應(yīng)舉族內(nèi)遷至賀蘭山以東,我們就能并肩御敵,那個時候,我向你保證,阿斯密,你的青春一定會回來的?!?

阿斯密起身來向楊昊鄭重地行了一禮,然后說:“我相信大元帥的仁慈,更加相信您的仁慈會為曲澤部帶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好日子,但是,我的大元帥,曲澤人是草原的兒子,如果他離開的草原而選擇農(nóng)耕的話,他還會像以前那樣茁壯嗎。”

楊昊笑著說:“阿斯密有什么主意嗎?!?

阿斯密道:“其實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阿斯密愿意帶著部族精銳深入河西之地,從吐蕃人的手里奪取城市和草場,請大元帥支援我們糧草和軍械,所得城鎮(zhèn)一律奉獻(xiàn)給大元帥,我族人只要有草原牧馬即可。”

楊昊笑咪咪地問道:“阿斯密覺得此行會有把握嗎?!?

阿斯密道:“回鶻崩潰了,吐蕃人也向西天的太陽,嚴(yán)重地衰落了,只要大帥供給我們裝備一萬人的軍械和支撐三年的糧草,背靠大帥這棵大樹,阿斯密有信心奪占河西之地,到那時候我也會像大帥您一樣,青春煥發(fā),大白天的行此風(fēng)雅之事?!?

楊昊盯著阿斯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阿斯密還是不想到賀蘭山以東來,還是想到河西之地去?!?

阿斯密起身說道:“如果大帥能說服大唐皇帝能允許我們進(jìn)入河西之地,曲澤部舉族愿做探路的石子,為大帥打探河西的虛實。”

楊昊招呼道:“阿斯密請坐,既然你如此堅持,那么我只好再試一試,但是說實在的,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自安史之亂后,河西之地盡陷于吐蕃人之手,漢家衣裳淪落胡塵多年,只怕已經(jīng)忘卻了自己的身份,你孤軍深入,同吐蕃人爭奪河西,豈非正如同虎口奪肉,有那么容易的?!?

阿斯密慨然道:“只要有大唐皇帝的詔書,有大帥做我的靠山,我部入河西時,必能得許多大唐舊家大族起兵呼應(yīng),光復(fù)河西并非什么難事,大帥之所以有所顧慮,是因為懼怕吐蕃人嗎,其實吐蕃人已經(jīng)不再強(qiáng)大,如同回鶻國一樣,外強(qiáng)中干,像一件早已朽爛的破爛衣衫,用手指一捅就會灰飛煙滅?!?

楊昊聽了這話練練點頭,激贊阿斯密有英雄氣概,心里卻想,這阿斯密今天吃錯了什么藥,一個勁地攛掇我進(jìn)取河西,即便吐蕃人不堪一擊,像回鶻汗國那樣瞬間崩塌了,憑你一個小小的曲澤部,萬把人,又能分到什么好處,群狼爭食,說不定還給你遭來滅族慘禍,

阿斯密低下頭去喝茶,眼中滑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忽悠楊昊出兵進(jìn)去河西,這個主意看起來實在太荒唐,但唯有荒唐的主意才有足夠的迷惑性,才能讓楊昊一時看不穿自己的真實用意,為自己爭取寶貴的時間,

等我的計劃實施成功,到那時,看起來用不了多久,我就不必再費(fèi)這幅心思跟你周旋了,因為那時,你根本就是一個死人了,

想到這,阿斯密嘴角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冷笑,

這個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的表情他自己尚且沒有注意,楊昊卻留意到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這個阿斯密可沒有吃錯藥,他這是在算計我呢,

也罷,你既然要玩,我就奉陪到底,看看你究竟搞什么名堂,

楊昊故作深沉地想了想,便說:“阿斯密酋長所議事關(guān)重大,容我再斟酌,斟酌。”

阿斯密放下茶碗,起身說道:“那我就靜候佳音了,只要大帥下定決心,阿斯密對天盟誓,一切唯大帥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楊昊道:“赴湯蹈火也肯嗎?!?

阿斯密道:“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楊昊握著他的手笑著說:“阿斯密的誠心我感受到了,且回去歇著,等我的消息吧。”

……

呂芮一直枯坐到黃昏,才把楊昊盼回來,屋子里黑黢黢的,她披頭散發(fā)地坐在那,倒把楊昊嚇了一跳,楊昊嗔怪道:“你怎么還在這?!?

呂芮懶洋洋地說:“我這個樣子怎么出去見人。”

楊昊聽她說話軟綿綿的,用手一抹她額頭,驚叫道:“你發(fā)燒了?!睂⑺话驯饋恚瑳_到門口喊道:“東方,東方,快請余太醫(yī)?!?

太醫(yī)余成婉,是李炎特意下旨從太醫(yī)院調(diào)來的太醫(yī),不僅醫(yī)術(shù)高超,更兼文章華美,汪春帶他來時,傳李炎的口諭說:“朕知道你沒讀幾年書,寫不了幾個字,余成婉可以為你治病,也可以代你寫信,你要禮敬他?!?

余成婉診過脈,開了兩幅湯藥,就要告辭,楊昊追到門外,問他病情怎樣,余成婉笑道:“孺人的病全是被凍出來的,這天也不算冷,不知道她為何受的涼,服了臣的湯藥,出出汗即可無恙?!?

楊昊謝了他,轉(zhuǎn)身回來站在呂芮病榻前,望著她,望著望著就失聲笑了起來,越笑越狠,眼淚都出來了,

呂芮又氣又羞,滿臉通紅,把頭一蒙,再不肯見楊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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