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錶將將指在五點半的時候,單熠的手機就響了。她瞥一眼屏幕上跳動名字,一手拎過包,一手握著手機接通電話。
“這麼準時啊?”她呵呵笑著,大步往外走。
到大樓門口,她看見降下來的車窗之內他沉著的側臉,微微笑著跟她講電話。
她一邊笑著說:“我看見你了!”一邊使勁兒對著他招手。
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他的頭猛地偏過來,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開始笑,露出一口潔白璀璨的牙齒。
她繞到副駕駛裡坐下來,他理所當然的俯下身來爲她系安全帶。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聲,她有點緊張,全身繃得緊緊的。
繫好安全帶,他還是沒有離開,認認真真的看著她,她被他看得有點發毛,輕輕錘了一下他的胸口:“老盯著我看幹嘛?”
他溫暖粗糲的指腹滑上她的面頰,停在創可貼上面,輕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自然的別過臉,避過他的手指:“沒什麼,不小心蹭了。”
他直起身,沒再多問,發動車子的同時,他風輕雲淡的說:“保護好你自己,別讓我擔心。”
她轉過頭去看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行人,沒有回答。
其實心裡是有點難過的,怎麼可能不難過。在外面受了委屈,總想著能被自己喜歡的人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照顧著,然後再水到渠成的撒撒嬌、哭哭鼻子,這都是人之常情。
單熠又何嘗不想這麼做。只是她習慣了一個人,打落牙齒和血吞,從喜歡上姜遠帆到現在,她一開始幻想也能像別的女孩子一樣被嬌寵著,後來也就波瀾不驚,到現在已經忘了撒嬌哭鬧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因爲她從來沒有被愛的人認真愛過。
程翊不懂這些,他雖然知道她受了委屈,但是對於自己要怎樣做才能安慰她這一點,完全是一竅不通。
以前的歲月全用來忙著學習怎樣長大,到後來長大了,才發現以前的歲月竟是空白的。
車內很沉默,車開上回家的路,程翊忽然開口打破沉默:“今天是週五,你有沒有什麼安排?”
她臉上劃過一絲喜悅和驚奇,頗有興趣的問:“我沒有,你呢?”
他脣角揚起來:“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地方玩,就當是散散心。”
“好啊,”她興致勃勃的提議道:“多長時間?要不要準備什麼?我們只談開心的事情,別的都不去管,好嗎?”
他好笑的看她一眼,“嗯,只是出去玩,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車拐上高架橋,往霧城郊區駛去。
她感慨道:“我好久都沒有出去玩過了。”說罷天真的擡眼看他,“能遇見你真好。”夕陽的餘暉透過茶色的車窗漫在她臉上,是一派似真似幻的溫柔。
他輕聲“嗯”了一句,嗓音低沉:“我也很開心,能遇見你。”
爬上盤山公路,車窗外的風景就更加曼麗:眼睛稍稍往下就能看的見陡峭的懸崖,懸崖上還有倒插著的直入雲霄不知名的樹,險險虯立在石頭縫裡。
山勢很陡,從車前窗看過去,兩座聳立的山峰直插上天,中間有險險的一線天,上邊有隱隱的雲霧繚繞,四處都是樹林綠海,看不到邊際。
耳邊聽得隱隱水聲,單熠豎起耳朵仔細辨認,眼睛四下搜尋,還是沒有找到哪裡有水流。於是眼巴巴的問程翊:“程大警官,你有沒有聽見水聲?我找不到。”
他神秘的笑,車子停在半山腰的一處空地上,示意她下車。
山上的風很大,吹得兩個人的衣衫糾纏在一起,發出烈烈的響聲。
他暢快的笑出來,走到懸崖邊山往下看,手撐著眉骨下結論:“就到這兒了,車沒法再上去了。”
風把他的聲音送到耳邊來,單熠走到他身邊,裹緊衣服問他:“這兒是哪兒啊?”
他自然的把她冰涼的手包進自己的手心裡,牽著她往前走:“還要往上走一段路,到山頂上你就知道了。”
她跟著他往上走,反手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一邊走一邊叫他:“程翊。”
他問怎麼了,她不做理會,大聲笑著,笑聲在風裡泠泠作響。她不停下來:“程翊,程翊!”
程翊笑著看她,“小丫頭片子。”
“程翊程翊程翊!”她不走了,雙手從夾克裡面抱緊他精瘦溫暖的腰身,大大的眼睛彎彎的看他,“我好喜歡你啊。程翊。”到後來都有點喃喃自語的意思。
程翊任由她抱著,仔細端詳她,越看越喜歡,大手把小小的她圈進懷裡,低下頭去親吻她。
兩個人鼻息交纏,他青澀的胡茬磨礪著她光滑的臉,她軟軟的馨香充斥在他的鼻腔,冷風凌厲,彷彿這世間只剩下彼此,脣齒相親。
分開的時候,兩人頭輕輕抵著,身子卻緊緊貼著。
她喘著氣,忽然一聲笑出來,他也笑了,把她的手緊緊牽著繼續往前走。
愛情有時候就是這樣,誰也說不清爲什麼,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發生了。而發生愛情的兩個人,可能是狹路相逢的陌路人,也有可能是血肉交融的知心人;可能是知己知彼,也有可能,僅僅是靠著致命的吸引力。
爬上最後一塊巨石,伸手遞給她,使勁一拉,兩人都站在了山頂上。
山頂意外地平坦,兩人並肩站著,在這個高度,看得見腳下紛紛擾擾忙忙碌碌他們賴以生存的城市,也看得見稀薄的雲霧。
山風吹過來,單熠興奮地攏著手大喊了一聲:“啊——”
喊完之後,手肘輕輕碰了一下程翊,“你也喊喊,讓我聽聽。”
程翊不太好意思,撓著頭說:“我一大老爺們,這樣喊……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單熠大笑:“大老爺們怎麼了?喊一個讓姐聽聽,就當是發泄。”
他學著她的樣子,把手放在嘴邊,猶豫著看了她一眼,她笑著催促:“趕緊的,喊呀。”
他索性也喊了一聲,察覺到趣味所在,一連喊了好幾聲。
她笑的蹲下身子,眼淚都出來了。
程翊用腳尖輕輕踢了一腳她,笑著說:“走,大小姐,帶你去看好玩的。”
單熠拍拍屁股站起來,順帶在他腿上踢了一腳,橫他:“敢踢姐?能耐了你!”又調戲的摸了一把他的腰,色瞇瞇的說:“姐男人手感真好,腹肌,八塊腹肌啊。”
程翊嚇唬她,也在她的細腰上掐了一把,作勢驚呼:“我一個手就握完了,媳婦兒,你得好好補補啊。”
單熠挽著他的胳膊,笑瞪他:“行了,別互相恭維了,羞不羞啊。”
程翊揉揉她的腦袋,帶著她往山頂後方走。
他小心翼翼的牽著她,提醒她注意腳下的石頭,儘量讓她靠著他走。單熠就是一不怕事兒大的主兒,笑嘻嘻地說:“我哪有這麼脆弱——”話還沒說完,就滑了一跤,要不是程翊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她就滑下去了。
程翊抓著她的細胳膊站起來,訓她:“挽著我!”
單熠吐吐舌頭,連忙抓住他的胳膊,不放手了。
後山全都是低矮的灌木叢,再往後走走,一道清澈見底的碧泉就映入眼簾了,邊上有些許不知名的花樹,在這瑟瑟十月後旬,還盛放著如火如荼的花朵。
水面上鋪灑了一層粉白的花瓣兒,到了他們眼前,就只有零零星星的幾瓣了,在水面上悠悠盪盪的,像許許多多休閒的小船兒。
單熠被這美麗震撼了,有那麼一兩分鐘,她沒有說話。
她屏住呼吸,鬆開了程翊的手,自己往前走,呆呆的睜眼睛看,一眨不眨的,生怕驚擾了這一刻的美麗。
她走上前去,蹲在水邊,驚喜的轉過身來看程翊:“你快來看,這兒好美。”
程翊手插著褲兜走上前去,站在她身邊。
她如癡如醉的看著遠遠近近的美麗風景,他噙著一抹笑淺淺看著她。
風景固然美麗,而你在我眼中,更是無可比擬,無與倫比。
兩人坐在岸邊的石頭上,程翊讓她靠在懷裡,她閉著眼睛輕輕說:“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
他彈了一下她的鼻尖:“喜歡嗎?”
她重重點頭,“很喜歡。”
“喜歡以後經常帶你來。”
她睜開眼睛,努著嘴看他,手放在他結實的腹肌上胡亂摸:“你還沒給我說你怎麼知道這兒的?”
他有點不自然,閒閒固定住她不老實的雙手,很快恢復過來:“以前上學的時候,常和朋友一起四處瘋,誰也管不住我們。有一次我們發現了這座山,就爬上來了,這才發現這兒有這麼美的地方,那個時候,倒也沒想過,以後還會帶誰來這裡。”
他眸色暗沉沉的看著她。
她又羞紅了臉,輕輕推他:“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正經。”
他笑起來:“你想什麼呢?我可什麼都沒說。你不能總是誣陷好人。”
她笑著從他懷裡起來,頭輕輕靠在他肩窩上:“我們以後要經常來這裡。就我們兩個。”
他輕輕說:“好。”
“這座山叫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道。”
她蹙眉想了一秒,靈機一動:“不然就叫熠翊山吧。有我們的名字,還有意義。”
他笑:“你說叫什麼就叫什麼。”
冷風吹過來,兩個人的心卻是熱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