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翊起的時候她還在睡著, 嘴角無意識的微微翹起,十足像一個奶孩子。
他躡手躡腳掀被子起床,伸手為她捻好被角, 溫柔的碰了一下她軟綿綿的臉頰。
這個房子很大, 但是很溫暖。
單熠醒過來的時候, 下意識的伸出一只手, 迷瞪瞪的摸了摸床畔, 溫度已經涼下來了,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撐著手從床上坐起來, 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
她循著飯香一路走出房間,果然程翊正在廚房里。他系著圍裙, 毛衣袖口向上卷起了兩層, 揮動木鏟。
她不禁心中一動, 悄無聲息走過去抱住他,輕輕靠在他背上。
他僵了一下, 微微側過頭瞥了她一眼,眼睛深處的柔情濃重的化不開:“醒了?醒了就洗臉去,飯馬上就好。”
她貼在他背上,使壞的用他寬闊的脊背蹭自己的眼睛,聲音還沙啞著:“不要, 我要抱著你。”
他輕笑一聲, 嫻熟的將炒鍋里碧油油的青菜倒在白瓷盤里, 任由她抱著, “小單同學, 抱夠了就干活去。”他示意流理臺上的炒青菜。
單熠發懶,賴在他身上不肯動。他無奈的嘆氣:“三年級的小單同學, 早上不用上班嗎?”
她馬上抬起頭來,嘴唇飛快:“不用!姜遠帆昨天說要給我放兩天假!”
他用腕關節點了一下她的鼻尖,手上有剛炒菜的油煙味:“這倒記得很清楚嘛,不錯不錯。”
她順著他腰內側軟軟的擰了一把,邊擰邊抱怨:“你到底是吃什么長大的?為什么這么壯實?擰不擰不動。”
他噎了一下,橫她:“我壯?就算是真的壯也是為了你,不然……”言語之間曖昧盡顯。
她自己鬧了個大紅臉,踢踏著拖鞋去端菜了。
早上的飯很簡單,就只有一碟青菜和兩個雞蛋,外加兩碗熱氣騰騰的肉粥。
呼氣嘗了一口粥,居然意外的鮮嫩,她贊嘆:“我男朋友很厲害嘛,做飯這么香。看來我這個大腿是抱準了。”
程翊微微挑眉,不動聲色給她夾了一筷青菜。
青菜一入口,道不盡清脆爽口,咽下肚中更是回味無窮。她眉開眼笑,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他抹了一把臉上被她親過的地方,皺著眉嫌棄:“小單同學不嫌臟?”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連毛孔都舒展開來。
她樂呵呵地飛快接道:“不臟!”
他敲她的腦袋,她縮著脖子問:“對了,你今天要上班?”
“不然呢?”他悠閑的吃了一口菜,輕描淡寫的反問。
單熠垮在椅子上,沒精打采的:“啊,沒人陪我玩了。”
他吃完了飯,站起身來收拾碗碟,“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晚上回來給你帶翟佳苑的素盤雞。”
她也跟著站起來,諂笑這湊到他旁邊接過他手里的碗碟:“男神同學您請坐,今天我來給咱洗完,您認真去上班。”
他疑惑的看著她,半晌才憋出來一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想干什么?”
她快活的蹦進廚房,豎條紋的長襪子堆砌在細細的腳踝,像極了深林中的梅花鹿,靈動又不可求。
程翊有那么一瞬間,看迷了眼。
如果一個人可以有一種妖怪屬性,他覺得,她一定是鹿妖。
他這么想著,也慢慢笑出了聲音。
單熠一邊洗碗一邊扭頭問他:“傻呵呵的笑什么呢?”
他轉身去了洗手間,丟下一句沒什么。
她低聲嘟囔:“臭脾氣的小怪獸。”慢慢笑意又染上了她的唇角。
所謂時光,所謂漫長,所謂最美好,我想不到別的,唯有此時此刻。
程翊徑直進了省公安廳二樓副局長辦公室。
李彥天正在閉目養神,這幾天可能過得不是太好,他原本肥膩的臉也現出了幾許烏青。程翊默然,還是敲了敲門。
他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幅度不大,但明顯可以看到臉上還在顫動著的肉。當看清楚是程翊時,他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呼了一口長氣,擺擺手讓他進來。
程翊舉步走進去,李彥天讓他坐下,他沒有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李彥天抬頭打量了他兩分鐘,臉上出現一種迷蒙幽然的笑,聲音也摻雜著喉嚨深處發出的咯咯的笑聲:“怎么不坐?”停了兩秒鐘,臉上風云變幻,詭譎莫定。他吼出來:“坐啊!你太他媽的不是很牛嗎?!怎么不坐!!!”
程翊繼續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李彥天一把掃掉了桌子上的東西,掄起一只煙灰缸,徑直往程翊頭頂上招呼。
他沒有躲。
在陽光下五彩粼粼的水晶煙灰缸堪堪擦著他的頭頂飛出去,在身后“啪”地一聲碎裂開來。
頭頂涼涼的發麻,耳朵慢慢滲出血來。是細小的碎片瞬間劃過皮膚所致。
程翊攏了攏拳,心底有個地方忽然抽出來一些藤蔓的支脈,叫囂著發寒。
李彥天猙獰的笑著,他動手松了松領帶,站起身來逼近程翊,蛇一樣的雙眼散發出懾人的毒光:“疼嗎?”
程翊沒做聲,繼續沉默。
“我他媽問你疼嗎!!!”
程翊抬起眼睛來,直視李彥天:“李局。”
李彥天清醒了一下,嘿嘿笑起來,“小程啊,你也知道,我兒子他一個人在那里,他不好受,我也跟著不好受……”
程翊沉聲打斷他:“對不起。我是一名警察,這是您教我的。”
“去他媽的警察!”李彥天暴躁的走動,驀地轉過身來,手指直直指向程翊:“我告訴你,你以為我是為了錢嗎?你什么也不懂!我臥薪嘗膽,忍辱負重了這么多年,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我身敗名裂,你們也別想好過!為什么只有我的兒子死了,為什么!”
程翊睜開眼睛,盯緊他:“死了?”
李彥天仰頭哈哈大笑,書桌上的花瓶“砰”的砸到地上,四分五裂時發出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他整個人都發起抖來:“他還那么小,他還那么小就沒了,”他抬起頭逼視程翊:“去他媽的警察!都是你們這么警察害的!要不是警察,我兒子也不會死!我兒子就不會死!”
程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那么一個瞬間,他竟然覺得身上的這套制服無比沉重;有那么一個瞬間,他甚至想不顧一切的脫掉它,再呼吸一次新鮮的空氣。
但他什么都沒有做,他只是再說了一遍對不起,然后沉默著轉身回到了自己的的辦公室。身后的聲音無比清晰的炸進耳膜,“你們等著!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щщщ ⊕тt kan ⊕¢〇
與此同時,單熠在程翊家里接到了一個電話。
彼時她從外面帶回來兩叢碧綠的盆栽,樂滋滋的回到了家。
心情不能再好,外面陽光明媚,兩盆一模一樣的盆栽綠的可愛,連空氣都是潤潤的舒心。她深呼吸了一口空氣,拉來窗簾,陽光從窗外漫進來,溫柔又霸道的攻城略地,一整個房間都漾滿了亮晶晶的陽光。
地板上鋪上一層她才買回來的方格毯,她盤腿坐在上面,笑盈盈地仰頭看半空中飛舞的細小塵埃。
電話鈴聲毫無征兆的響了。
她顛顛的跑過去接電話,一個女人優雅的聲音傳過來:“翊翊,好久不見,有沒有想媽媽?”
單熠愣住了,二十七歲的職場精英完全上演了一出穿越劇——穿回三歲失記憶。
她結結巴巴的說:“……阿姨……您好,程翊……他去上班了。”
那邊同樣也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換上了溫和親切的聲音:“你現在方便嗎?是這樣的,我來這里看一下程翊,但我不識路,能麻煩你來機場接一下我嗎?”
單熠更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那邊又問道:“不方便嗎?那也沒關系,能不能麻煩你給我發一下地址,他的私人電話我沒打通。”
單熠連忙說:“行的行的,阿姨您稍等,我馬上就過來。”
“那就麻煩你了,謝謝你哦。”
單熠在無限的悔恨中掛了電話。她反應過來,七手八腳的從地毯上抓過手機,撥程翊的手機,撥了兩遍,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
她認命的揉揉頭發,手忙腳亂的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所幸程翊很整潔,家里基本都有條不紊的。
她又跑到鏡子面前打量了一通自己,實在是——哎呀,不能看,不能挑。
沒化妝怎么辦?居然還是長衛衣加長襪?實在不想揭穿自己,但這樣實在像一個初中生。
這能行嗎?NO。
匆忙之間又跑到自己家里,以光速在衣柜里找出了最保險的牛仔褲卡其色的高領毛衣,再加一件米白色的長大衣,白球鞋,OK啦,長頭發散下來,就這樣,不穿襯衫。
省的自己一緊張又解紐扣。